第27頁 文 / 蘇珊·奈佩爾
佩吉手裡的刀子幾乎掉在了地上。「他對一個六歲的孩子就這麼說嗎?」
簡因為受到父親的影響,從來難以相信別人。父親經常說,如果你是個堅強的人,就不應該拿自己的困難去麻煩別人,尤其是如果這困難還是感情上的。
「他常說,媽媽不給我寄生日賀卡的原因是,她根本想把我的生日忘掉。他總是讓我對自己不能贏得她的愛,不能讓她留下感到內疚……」
那是非常非常錯誤的,」佩吉嚴肅地說。「婚姻的失敗從來不是孩子的責任。」
「不止錯誤——他還撒謊。」簡脫口而出。「他在他們離婚的事情上撒了謊,還撒謊說她對我毫不關心。父親死了以後,我在收拾他的保險箱的時候找到一些他們之間往來的舊信,還有關於他們的分手協議和在孩子問題上進行爭論的文件。
「我母親和他的新丈夫是去了加拿大,但是她到那裡沒有幾個月就在蒙特利爾死於一場車禍。也許她是不想帶我去加拿大,可是,說她想忘記我的生日可完全是胡說。她曾經要求她的律師確保她寄給我的每一封信我都能收到,她還留要求父親給我辦理護照.以便我隨時可以前去看她。可惜她很快就死了。」
「她死了——可是過了好多年父親還對我說她是和新丈夫生活得太幸福了,才把給我寄生日賀卡的事忘了!」
說到這裡她忽然聽到背後一陣響動,她幾乎把茶杯掉在地上。回頭一看,原來瑞安站在她身後。從他臉上的笑容可以看出,他在那兒已經站了很久。
「難怪在我對你說你父親是如何欺侮我們家的時候,你那麼容易就相信了。」他大聲說。在這滿是陽光的屋子裡,他的白褲子和黃襯衣使他身材更顯魁梧。「你知道那是像他這樣不道德、不知羞恥的人會幹得出來的事情!」
「瑞安!」佩吉的尖厲眼神裡充滿責備。
「我很抱歉,但這是我們都清楚的事實。」瑞安說著在她那滿是皺紋的臉上吻了一下。「你好,媽媽,你在這兒幹什麼?」他一邊說,一邊瞟了簡一眼。
「她是你母親?」簡感到自己的心猛然一沉。她愣愣地望著那在他高大的兒子身旁的瘦小女人。難怪她一直感到他們身上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現在她明白廚師為什麼對他家的事情知道這麼多了。
我還以為在做自我介紹的時候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佩吉吃驚地說。「我很抱歉,我以為你知道我第二個丈夫的名字。那你以為我是誰呢?」
「也許是我的一個女朋友?」瑞安挑逗說。「當梅利莎出現的時候,她就認為她是我迷戀的情人。」
「胡說,我才沒有!」她說著對瑞安的母親抱歉地一笑。心想,從長遠看,也許她不知就裡反倒對她有好處,否則的話她們的會見肯定會是一場唇槍舌劍的交鋒。「我……我還以為你是管家……」
佩吉的吃驚變成了諒解的笑容。「我明白了。你現在正為你的坦白而感到尷尬。大可不必——我很高興對你有了更多的瞭解,而且我相信你說出心裡話以後一定會感到很輕鬆。」
「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在這裡。」瑞安打斷她的話說,「我記得你說史蒂夫這個星期要去參加什麼婚禮,你很忙,沒有時間過來。可是,怎麼是你在這兒做飯,特裡薩哪兒去了?」
「學校來電話要她去接她兒子——好像說是他得了什麼泡疹。我告訴她說,這幾天家裡沒有她當然沒問題。因為史蒂夫這幾天忙得不著家,我想我倒是正好可以來享受一下這裡的海洋氣候。」
瑞安一邊拿起一節芹菜放在嘴裡,用他那潔白、有力的牙齒嚼著,一邊端詳著母親。「梅利莎沒有打電話告訴你我們的近況嗎?你的意外來訪難道與我和簡回來沒有關係一」
「啊,這是讓我高興的事情。」母親說著親暱地拍了一下瑞安那堅實的面頰。「因為這些年來我很少同時和兩個孩子一起度假,瑞安也幾乎沒來過皮亞海灘。」她對簡說。簡這時感到瑞安母親的精明更勝過瑞安。「上次我讓他再多呆一個週末,可第二天他就開始嘟嘟嚷嚷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簡低聲說。
「是嗎?」她伸著脖子問,「他是不是難纏得很?」
「我才不是呢!我不過是想讓簡多休息休息。你要在這兒呆多久?」瑞安問。
「我也說不清……至少得呆幾天吧——要看我的情緒了。你知道我對這種事情一般沒有時間表。」她看著兒子臉上漸漸出現的失望表情說。
「史蒂夫會想你的——」
「我們可不是離了對方就活不了的,瑞安。況且離得也並不遠。」
他嘴裡還是不知嘟囔了幾句什麼。
「你說什麼,親愛的?」
「沒什麼。」他小聲回答。
簡感到很不自在,她站起身來。「噢,對不起,我想我應該離開。我知道你們不可能願意我住在這裡。」她對瑞安的母親說。「我並不是沒有地方可去——」
「不,見鬼!」
「胡說,你當然不能走。」佩吉高亢的聲音甚至壓過了瑞安的叫喊。「我從不認為孩子要對父親的行為負什麼責任。」佩吉說話時臉上的表情嚴肅,這倒引起了簡的好奇。瑞安把手往褲口袋裡一插,緊閉著嘴,臉色驟然陰沉了下來。
「聽剛才的話,你和我一樣是你父親的犧牲品。那就別再讓過去困擾我們。至於愛娃那件事……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不是嗎,瑞安?」
他猛然把頭一轉,目光緊盯著簡神色不安的臉。「我早就跟她這麼說了,可是她不相信。」
他母親的嘴撅起來。「你真讓我吃驚,瑞安。在你對她做了那一切之後,她怎能相信你。」
瑞安對母親的諷刺呲了呲牙說:「我說了我得照顧她,我會的。」
「你可真了不起。我希望你不要指望人家對你感激涕零。」
瑞安把手從褲袋裡伸出來,理了理自己的頭髮說:「看在上帝的分上,媽媽,你到底要拿我幹什麼?」
媽媽平靜地說:「只是問問,親愛的。」
簡考慮到母子倆可能有什麼私事要談,就問她是否可以把一些衣服放到洗衣機裡去洗。於是佩吉告訴她洗衣機在什麼地方,並對她說,她要是需要幫助,一定不要客氣。
她洗了自己的一點兒衣服。下午和晚上的時間裡,她翻閱著自己喜歡的時裝雜誌。自從她破產以來,就再也買不起這種雜誌了。她還在廚房裡和佩吉聊天,看梅利莎在對待敵人的態度上努力讓自己眼母親的和善待人協調。
只要瑞安一進來,佩吉就提出一件需要他們三人合作的事情。在晚飯的餐桌上,瑞安發現自己坐在簡的對面。對此,梅利莎故意說,媽媽的好意可能帶來大麻煩。晚飯後她說她最好還是開車去會幾個朋友。
佩吉和瑞安收拾完碗碟以後,她建議看一個有趣的電視節目——這也是簡好久沒有享受到的娛樂了。他們三人於是來到電視機前,瑞安讓媽媽和簡坐在一張長沙發上,自己坐另一張單人沙發。他們看的是一個愛情的浪漫影片,每當屏幕上出現男女親暱的鏡頭,簡的目光就不得不緊緊盯著屏幕,以使眼睛避開他投過來的目光。電影剛一完,瑞安就說簡看上去很疲倦,他要陪簡到她的臥室去。
他扶著簡從那舒適的沙發上站起來,半拉半拽地把她扶到門口的時候,電話鈴忽然響起,是國際長途。於是佩吉提出陪他們的客人去臥室,因為,簡要是真的累了,可不能叫她再等著了,他的公務還不知何時能結束呢。他表示同意,就向電話奔去。
「我很抱歉,在你們管家不在的時候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簡在女主人為她換好了她作為睡衣的寬鬆T恤以後,不大自然地說。佩吉還給她找出來一副大的膠皮手套,這樣她就可以自己洗臉了——這麼好的主意筒自己卻一直沒想到,公認那麼聰明的瑞安也居然沒有想到——當然,這並不能說明瑞安不聰明,只不過他想借此使簡依賴他罷了。
「我喜歡做這些。」佩吉一邊看著簡坐在梳妝台前緩慢地梳理頭髮,一邊說。「現在是該瑞安清醒的時候了,我已經警告他,他要是再一味只想報復的話,一定會後悔的。當然,他也說了,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現在我想,他一定明白了以牙還牙解決不了問題。」
「可梅利莎仍然不這麼想——」簡說到這裡,打結的頭髮絆住了梳子,她的左手抓握不緊,梳子一下飛了出去。
「來,讓我來幫你梳吧。」佩吉說著撿起梳子,接著簡剛才梳的地方梳起來。「梅利莎看問題還是過於偏激。她還不懂得,勝利與和解的定義都是很寬的。在她眼裡.黑白之間沒有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