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路沂蓁
這天,管依彤拿著舊報紙仔細的包在剛挖出來的花根上,好讓它形成一個保護膜,讓這些一花在移到小小的花盆裡時也能長得健壯。
不經意的視線卻被報紙上的一篇報導給吸引住了。
任煌集團入主管氏企業以及代理知名品牌「莎蒂爾」,從此正式跨入台灣紡織及服裝市場。
管依彤抓起報紙跑到沒人的地方,以極快的速度將報上的新聞閱讀過一遍。
報紙上並沒有任允桀的照片,只是約略說明任煌集團的歷史,以及介入台灣的紡織、服飾業後對相關企業及經濟的衝擊。
管依彤愛戀不捨的撫著報紙上「任允桀」三個鉛字。
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
「報紙上寫些甚麼?看得這麼出神?」不知何時,顏雨棠巳悄悄來到她身後。
管依彤慌亂的將報紙藏在身後。「沒,沒甚麼!」
顏雨棠也不逼她,先找塊大石頭坐下來,愈來愈大的肚子讓她光是站著就很吃力了,她拍拍身旁的空位要管依彤也坐下來。「工作還習慣吧?」
「嗯。」管依彤知道顏雨棠來找她不是單純的只為了工作上的事。
「磊剛常對我說能找到你來幫忙,實在是他的福氣。」
「不,我和石大哥間並沒有甚麼--」她怕死了再被人誤會。
「你聽我把話說完,我又不是懷疑你和磊剛間有甚麼曖味,你窮緊張個甚麼勁兒?」顏雨棠笑著打斷她的話。
「那就好!」管依彤鬆了口氣。「我還以為你是要來開除我的。」
「磊剛的意思是,自從你來了之後,花圃裡的工人不只流動率降低,工作率也提高了,別的地方是缺工人缺得要死,只有『石園』有從其它花圃裡自動『跳槽』的工人,看得其它的老闆眼紅得很。」
「他說得太誇張了。」
「不,他說的一點也不誇張,這可是我親眼目睹的。」
顏雨棠笑著想起前一陣子,為了誰陪管依彤下山送花,所有的工人爭得頭破血流幾乎翻臉成仇的情形,害得石磊剛為了安撫落選人的情緒,得花費心思「排班」--安排他們和管依彤一起工作的機會。
「磊剛還說只要覺得誰工作不力,就把你派去和他一組,不只工作進度超前,他還會像個英雄似的自告奮勇跑來問還有沒有甚麼工作要做,實在是太好用了。」
「我很高興能幫得上忙。」
管依彤不是不知道自己在眾人間的特殊待遇,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她只是有禮的保持適當的距離。
「其實,他們對你並沒有別的企圖,你不要多心。」
「我知道,因為留在山上的全都是四、五十歲以上的歐巴桑,好不容易出現個二十多歲的小女人,在這裡,只要年輕就連母豬也會變成貂嬋。」
「哈哈哈!我喜歡這個解釋,不過你這話倒連我也罵進去了!」顏雨棠大笑。
「對不起。」
「沒關係。」顏雨棠瀟灑的揮揮手。「說真的,若有別家花圃的主人想高薪挖你過去,千萬不要答應他們,不論出多少錢都不能答應,知道嗎?」她急著將此行的目的之一說出來。
「原來你先前的馬屁是懷柔政策啊?」
「唉呀!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嘛!還有,你要是敢跳槽到別家花圃,我就不認你這個朋友,我肚子裡的兒子也不會認你當乾媽的。」
超音波檢查結果,顏雨棠肚子裡的娃娃是個男的,害得石磊剛拚命買了一堆玩具火車等男孩子玩的玩具,才不管剛生下來的嬰兒根本不懂這些。
「你是在威脅我嗎?」
「當然!」顏雨棠理直氣壯的說。
「孩子決定取甚麼名字?」
「磊剛想叫他『石碏書』,我不肯,好端端的幹嘛又多弄兩顆石頭在身上,想壓死他?還是想讓他變成另一個糞坑裡的石頭?我比較喜歡『定磊』這個名字,可以把磊剛將得死死的。」
「你連兒子的名字都要玩?」
「有甚麼關係?對了,你不會跳槽吧?」顏雨棠說笑之餘不忘本來的目的。「其實不是我緊張,已經有人放出風聲了。」她小聲的透露。
「你大可放一千二百個心,對了,石大哥上個月的加薪該不是為了這件事?」
「當然不是。你的賣力工作本來就值得那些酬勞的,更何況你現在又接下賬務的工作,磊剛還認為委屈你了。」
「他如果真的覺得委屈我的話,我不反對他再加一次薪。」管依彤調皮的說。
「小女人,你變了!」顏雨棠欣賞的看著管依彤,她的眼裡早巳不見初見面時的無助。
「是的,我真的變了。」先前的任性、驕縱在她身上已不復見,在這裡的是全新的管依彤。
「變得愈來愈得寸進尺了,不過我喜歡。」
說完後,兩個女人很有默契的笑成一團,身後是不放心她們而過來看看的石磊剛,看到她們的「瘋樣」,搖搖頭後很識相的走了。
「還記得我們兩個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嗎?」顏雨棠問。
「記得。」管依彤知道她們終於導入「正題」了。
「坐在車站長椅上的你像只剛出來流浪的小狗一樣,大眼裡寫滿了茫然、驚慌與害怕,無助的不知下一步要往哪裡去似的,讓人看了就心疼。」
「所以你就把我『撿』回家了。」
「是啊!其實這風險還挺大的,剛開始時我很擔心石磊剛會不會被你吸引,畢竟你比我漂亮太多了,連身為女人的我都會不自主的為你心疼,何況是他。」
「好哇!原來我還是你的試金石,怎樣?石大哥的表現還令你滿意嗎?」
「還好啦,他的表現算是差強人意,如果他真的為你神魂顛倒的話我給他的分數還會高一點,現在只是勉強及格而已。」顏雨棠扁扁嘴。
「別再挑了,再挑下去就『瓜熟蒂落』了。」管依彤故意瞄了她的肚子一眼,「石大哥一定會在你生產前和你結婚的,你難道不怕他在緊要關頭綁你上禮堂?」
「不怕,畢竟沒有一個女人在同一天又當新娘又當媽的,在結婚禮堂生小孩也是個難得的經驗,試試無妨。」
「恐怖的女人!」管依彤一臉誇張的「恐怖」。
「看到你,就覺得好像看到我自己一樣。」
「怎麼說?」
顏雨棠在管依彤詢問的眼光中,緩緩地說出自己的故事。
「其實,磊剛並不是孩子的爸。」
「這已經是整個山上公開的秘密了。」
「別吵,我正要說我那淒美動人的愛情故事,你這一攪和,氣氛全沒了。」顏雨棠瞪了不知趣的管依彤一眼。「記得我當時年幼無知。」
「當時你幾歲?」
「二十四歲。」
「二十四歲能算是年幼無知嗎?」管依彤頓不以為然。她才二十二歲,心境早蒼老得像個老婦了。
「我說年幼無知就年幼無知。」
「是,是,大姊說的極是。」管依彤不得不屈服在顏雨棠的「淫威」下,在這裡孕婦最大。
「我在他母親的極力反對下,進了他家的門。」
「他媽媽為甚麼不願接納你?」
「因為她嫌農家出身的我配不上他顯赫的家世,對我百般挑剔,連我好心倒杯茶給她喝,她都能說出一堆大道理來,更別提日常瑣事了。我煮的菜她嫌太鹹,下次我弄淡一點,她又說我沒放鹽,好不容易終於掌握她喜好的鹹淡,她又挑剔我的肉炒得太老,青菜炒得不夠嫩,反正甚麼事她都有話說。」
「甚麼?」管依彤大叫,實在很難想像在現代社會還會發生這種事。
「總歸一句話,我的故事就像電視裡常上演的,惡婆婆虐待媳婦的爛連續劇一樣,只不過還沒等到我苦盡甘來,就因為收視率不好而被腰斬了。」
「你一定很辛苦。」
「可不是?心力交瘁得都快崩潰了,想到那一年的忍耐我就直想搖頭,我到底是中了甚麼邪才會受人『蹂躝』而無怨無悔。」
「那你的老公呢?他就這樣放任不管嗎?」
「剛開始時他還會替我說句公道話,不過夾在媽媽和老婆中間的他也很難做人,到後來推說工作忙而漸漸不回家,沒想到這又成了婆婆指責我的藉口。」
「你是因為受不了婆婆的虐待而離開的?」
「當然不是,是因為老公有了外遇。」
「啊?」管依彤張著嘴驚呼。
「更嘔的是,這還是在我婆婆的默許下產生的戀情。」
「天啊!這是甚麼世界?」
「我本以為只要有他的憐愛,再多的苦我都能忍受,無怨無悔的,沒想到我卻忽略了人在壓力下的妥協,另築香巢的他將家裡的爭鬧撇得一乾二淨。」顏雨棠搖頭。「我知道後,氣沖沖的跑去興師問罪,沒想到我這個名正言順的老婆,卻反而被奚落得體無完膚。氣不過的我,左右開弓的賞了我那負心薄倖的老公二巴掌後,再一口氣對背地裡興風作浪的惡婆婆罵出我的不滿。」
「很像你的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