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路沂蓁
「你大概不知道吧?現在的人可以輕易改變頭髮的顏色,放眼紐約街頭,頂著一頭怪發的年輕人不在少數。紅的紫的已經不稀奇了,將頭髮染成綠色或藍色的人比比皆是,還有人頂著調色盤的頭髮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比起來,你的銀髮實在大小兒科了!搞不好還會有人跑來問你,你的頭髮在哪裡染的?染得這麼好看!」她笑著,可以想像埃羅被一群龐克族包圍的無措場面。
「是嗎?」
「是的,而且眼睛的顏色也可以改變。」
「真的?!」埃羅低叫。
「那種東西叫『隱形眼鏡』,有各種不同的顏色,藍的、紫的、金的,連綠的都有。別人看了你的眼睛,自然以為你戴了隱形眼鏡,因為大家對這些顏色都司空見慣了。」
「真是不可思議!」
「是啊!你所有的顧慮都消失了,我認為再也沒有必要死守在這個牢籠裡,出去看看吧!」
「為什麼我們掙扎了千百年的事,從妳嘴裡說來,卻像吃飯睡覺那麼簡單?」埃羅問。他可以抱持著追麼樂觀的態度嗎?
他沒忘,占卜的結果是「凶」!為了一償他和藍雨央終身廝守的願望,他是不是正一步一步將整個部族帶向毀滅之路?
「不!我想是時代變了,以前因科學落後、信息封閉,人們對大自然的現象一律以鬼神視之。敬畏鬼神之餘,也無法接受不同於自己的種族,將一切視為異端。現在可不一樣了,人們在家裡就能接受來自世界各地的信息,相對地包容力也更強,而這變化不過是近二、三十年來的事了。」
藍雨央將埃羅的手放在自己的掌中,抬眼望他。「我知道一下子要改變你根深柢固的觀念很難,但你呵以試著去接受我的想法。我想,天使和夏娃是真心相愛的;為了愛,夏娃勇於衝破既定的命運和上帝的安排。天使寧可選擇和上帝決裂,也不願放棄所愛,這不是很美的一件事嗎?」
「是很美,但是為了愛情義無反顧,甚至將自己逼到無路可退的地步,這樣值得嗎,」埃羅現在常在想這個問題。為了愛情拋棄所有的一切,這算是聰明?還是傻子?
如果當初天使知道上帝的懲罰是如此的重且禍延子孫,他還會不會選擇和夏娃.在一起?
「值得的!」藍雨央斬釘截鐵地道:「天使和夏娃敢愛其所愛,毅然決然地拋下一切,甚至不惜反叛唯一的權威上帝,這勇氣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妳呢?」
「我什麼?」
「妳會為了所愛,做出不顧一切的事來嗎?」埃羅的眼睛裡閃著希望的光。
他是在暗示什麼?暗示要她為了他放棄所有?她能嗎?藍雨央的心都亂了……她才沉浸在雷阿爾族千年的痛苦中尚未恢復,要她馬上斷言自己的感情,實在太強人所難了!
第七章
埃羅執起藍雨央一直戴在胸前的銀蛇項鏈,自言自語地說:「這銀蛇項練是雷阿爾族代代相傳的信物,象徵著無上的尊貴與榮耀。向來只有行過正式婚禮的族長夫人才可以佩戴的,只有她才配生下我族的繼承人。」
「這條項練是你父親送給你母親的!」藍雨央只是很單純地這ど推論著。
「他沒有,不是他認為她不配,而是他們沒有在天地間向眾神昭告他們是彼此的唯一。在資格上,我母親是不配擁有它的。」
「那它為什ど在你母親身上?」
「是我趁父親不注意時將項練偷出來送給她的。我不惜犯下重罪,只為了博得她一笑,沒想到她還是不屑一顧的……」埃羅仰頭望著壁畫,視線卻落在遙遠的彼方,口氣更是異常地平靜。
「不,你錯了!你母親是愛你的,只是她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她對你的感情。你送她的項練,她到最後仍戴在身上不是嗎?」藍雨央突然想起她取得銀蛇項鏈的緣由。「天啊!那具女屍……」
那具二十年前橫死在沙漠上的女屍,沙查克從她身上取得銀蛇項鏈的女人,該不會就是——
「沒錯!她是我母親。」
「對不起!」除了緊緊抱著他,她再也想不出任何語言、任何方法來安慰他。
埃羅反手緊緊擁著她,汲取她身上的溫暖。「妳不知道,當我看到妳的頸上戴著這條項練時,我的內心有多激動!母親死於非命的悲傷,和見到妳的狂喜,這兩極情緒交織撞擊著……後來我才發現,那時的我竟是欣喜多於悲傷!第一眼見到妳,我便知道妳是我等待一生所要尋找的伴侶。」
輕抬起她不安的俏臉,金眸像要望入她的靈魂深處。「我曾問過妳,不論怎ど仔細收藏,都會被偷走的東西是什ど?妳知道嗎?」
藍雨央點點頭,卻不回答。
「妳已經偷了我的心,我小心珍藏的真心已完全地獻給了妳,我可以要求同等的回報嗎?」他指指她的胸口。
「你好卑鄙!」
「是的,我是卑鄙。為了留下妳,我不惜以我溫柔的情網困住妳。為了讓妳愛上我,我不惜扮可憐,好博取妳的同情。這是很無賴的作法,但我管不了那ど多了!我第一眼看到妳,便不可自拔地愛上妳了。我對自己發誓,得到妳的人,也要得到妳的心。我只想要妳最真的感情,說我卑鄙也好、說我自私也罷,這些都是因為我不能沒有妳。我想給妳一個婚禮,嫁給我吧!」
藍雨央靜默不語……初見面時的怦然心動,現已化為一縷縷的相思牽動著她的心弦,她再也無法在埃羅最需要她的時候轉身離去了。
在眼眸交會的那一刻,他們就相互撩撥了心頭那一根不易為任何人彈奏的情弦,不為外表、不為內在,也不為他們相遇時的奇特,只為命運安排他們相見,只因為他們注定彼此相屬。
如果……如果她的應允能讓他的眉頭不再緊皺,她會不顧一切地投身在這場癡纏愛戀中……
低沉的聲音幽幽歎息地劃破夜空而來,那聲歎息糾緊著藍雨央的心。
「如果妳仍堅持要走,我絕不會挽留妳的。」這句話像用盡了埃羅所有力氣似的。
他竟在二十年後步上與父親相同的後塵,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人走出自己的生命之中,真的是——想走的人誰也留不住嗎?
藍雨央沉默不語……她這ど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的機會了。
「為什ど要娶我?」她想再確定一次。
「因為我愛妳,因為我想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我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也詛咒自己身為雷阿爾族的一份子所必須肩負的使命,而婚姻是無力衝破困境的我所能給妳的唯一保障。」
「我可是很專橫的,結了婚以後,我可不許你看別的女人哦!」藍雨央笑道。
「妳答應了!」埃羅眼睛大睜,他實在不敢相信這急轉直下的好消息。「妳真的願意嫁給我?」他再確認一次。
「當然是真的!婚姻大事可以拿來開玩笑的嗎?」
「太棒了!」埃羅興奮地抱起她轉著圈圈。
「快放我下來啦,你轉得人家頭好昏。」
埃羅轉而緊緊擁著她。「婚禮就訂在兩天後。」
「這ど快?」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不快,不快,一點都不快!若不早點將妳訂下來,萬一妳又反悔不嫁給我,那我只好去跳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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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和埃羅共度一生的準備,藍雨央看徨領的心態也變得不一樣了。她不再想逃,也開始認真思考一些事情。
「聽說妳和埃羅要結婚了?」坎亞又出現在藍雨央面前。
「是啊!你的消息還真靈通。」她笑道。
「我也聽說雷可力大長老為了埃羅堅持不肯取消婚禮,而氣得跳腳。」
藍雨央聽了,小臉整個兒垮了下來。為了她的事,埃羅又和大長老針鋒相對了,而大長老還是不願敞開胸懷地接納她。
不過吵歸吵,婚禮的籌備卻沒有因此而怠慢。也許是知道她的身份即將不同,雷阿爾族的族人見了她,不再是冷著臉的,偶爾還會有一絲不大自然的笑,這些就夠讓藍雨央高興個老半天;不過,阻力還是比鼓勵多的。
「嘿,別沮喪!告訴妳一個秘密,不管我怎ど努力,都無法讓大長老氣得面紅耳赤、吹鬍子瞪眼的,因為他的修養和厚臉皮已臻化境。妳卻在短短的時間內將我二十八年所辦不到的事輕易地實現了,所以,妳不要太妄自菲薄,要對自己有信心。」
「謝謝!」藍雨央白了他一眼。這算哪門子的鼓勵?
「這一來妳開心,我可就難過了!」
「為什ど?」
「妳大概不知道吧?我族是禁止愛上異族女子的。」
「我猜得出來會有這套死板謬規的理由。愛上一個女人,一定希望能與她長相廝守;不過,能在被擄來後安分待在徨領和眾女子分享一個丈夫而不想家的女人畢竟是少數。既然如此,乾脆就訂定一條不能愛上異族女子的規定。不知道這個沒人性的禁令是哪個自作聰明的人訂的,還以為這ど做,什ど麻煩就一了百了了,虧得你們還讓它實行了幾百年。」她對這規矩是極不齒的,只因心疼埃羅也和畫裡的天使一樣,有了不被允許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