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凌玫玫
到底那女人給他灌了什麼迷湯,季禮竟捍衛她若此?他想不懂,季禮也看過不少女人,怎麼偏偏會挑上一個毫無姿貌、平庸至極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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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腦袋裝的是什麼東西?」數箭之地經過,無衣歇步,苛刻言語尖銳問道。「進姜府之前,我怎麼教你的?」
孟荇娘滿腹委屈此刻盡化作漠然的回答:「你沒有教我,當我丈夫被搶的時候我該怎麼辦?」
無衣微愣,旋即無所謂地抬抬嘴角。
「當初你要的是什麼?大少奶奶、榮華富貴,我都給你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不顧後果跑到季湘居,像瘋女似地掐死你的小叔,這是你該有的舉動嗎?」思及季禮可能毀在孟荇娘手中,無衣心口一把烈火就難以抑制。
「你的意思是說,我只要得到這些就夠了嗎?」孟荇娘抖著嗓音,無法諒解。「或者是,你早知道姜伯詩是個什麼樣的男人,所以才把這個外人看來千載難逢的機會讓給我,叫我做個活寡婦?」
無衣睨她一記,似笑非笑。
「是或不是,你會放棄在廟裡殺我的初衷嗎?」
理虧的孟荇娘,閉唇不語。
「你與姜伯詩之間的恩怨我不管,但沒有必要牽扯到季禮吧!他一個癡兒,安安分分住在季湘居,惹到你了嗎?你竟然想置他於死地,你有沒有人性?」無衣漲紅著臉,憤怒已流至她全身每一隅落,因此並沒發現自己對季禮稱謂的改變。
「唷——我有沒有聽錯?季禮……叫得挺親密的嘛!」孟荇娘瞇眼打量著無衣的神色,繼而憶起方纔的景況。「剛剛你拚了老命救他……我說,難不成你勾搭上他啦?你眼光真夠獨特,一個白癡也要!」
清脆的巴掌聲響在靜謐的庭園中,格外地清晰。
孟荇娘牢撫左頰,顫著唇瓣,圓睜的雙眼彷彿要將無衣活剝生吞。
「你嘴巴最好放乾淨點,你頂替我的位子,不代表你可以口出穢言。」蒼灰之眸頓時覆蓋層層幽詭,孟荇娘縱使千般恨惡,也有所忌憚不敢多言。
她只好盡量挑她的痛處威脅,「你應該清楚,如果我和姜伯詩沒有確定結果,你也別想安然離開姜府,過你的逍遙生活。」
無衣杵住。
她差點忘記最初的計畫!這幾日與季禮相處下來,她居然對時間的流逝毫無知覺?
離開姜府,過她夢寐以求的清淨生活,一輩子不再與任何人打交道……包括那個天真爛漫的癡兒……
她有些怔忡。
「你希望我怎麼做?」少頃,無衣抓回神思,黯然發問。
「我……」這種複雜的局面,孟荇娘也不知該從何著手。
「荇娘,姜伯詩有無斷袖之癖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假使有,對象也絕不會是季禮。」話落,無衣歎息步離,心頭盤旋的儘是方才孟荇娘的提醒。
雖然感覺不是很明顯,但她清楚,她已經萌生不捨之情。然而,原因為何?
孟荇娘呆若木雞地望著無衣的背影。
白無衣如何知悉她對姜伯詩的懷疑?她還沒說出口啊!
第五章
無衣手撐側頰,靠在房內窗沿,心神恍惚。
原本不該出現的猶疑不定,此刻佔據她所有可以思索的空間。
多久之前,她還渴求著獨自生活的快意,然而才不過一眨眼的工夫,絲絲退縮竟滲透原有的決心。
因為……他?不可能,他們在一起的日子連指頭都數得出來,他何德何能,能夠影響她?
只是愈是否認真,心頭的反彈就愈強烈,而她卻刻意不去理睬。
「叩!叩!」敲門聲暫時中止無衣內在的爭執。
不會是迎夏回來了吧?唉!她想一個人安靜的機會鐵定沒了。
啟門,無衣視線正對上壯碩的胸膛。
「大少爺!」她訝異。
姜伯詩如入無人之境,大剌剌進門。
「你用不著服侍你那主子?」言詞雖平常,卻暗含切實的譏諷意味。
「你希望見到一間空房?」無衣感覺得到他要找她,於是拐彎抹角地問。
「有時候,我會覺得你實在不像當下人的料。」她全身散發的氣味太獨特,使他不得不自動將她歸類危險之中。
「有話直說吧,大少爺,你不適合廢話連篇。」無衣悠哉坐於床邊,也不管姜伯詩是否站著。
他眸光冰寒爍閃,不過僅在一剎那。
「你接近季禮到底有什麼目的?你應該知道季禮在姜府的地位不高,所以你別妄想從他身上得到好處。」
無衣嘲弄地揚揚眉。「既然他地位不高,你何必來警告我?任隨自然不就得了。」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也是。」無衣臉龐尋不到絲毫的畏懼,鎮定自若的很,對此姜伯詩不由得惱怒。「我知道你怎麼看我,不過你聽清楚,無論季禮是否為姜家的子孫,我一點益處也沒有。倘若我真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相中二少爺、三少爺豈不更好?起碼他們在姜府的份量多過季禮。」
「也許你的想法異於常人,也許你認為季禮是個癡兒,可以供你控制,好乘利之便,當上四少奶奶。」無衣對季禮的直稱,聽在他耳中十分梗刺。
「四少奶奶!」她彎起唇際弧度,笑得極為鄙賤他似的。「這名銜你雙手貢呈與我,我還不見得要呢!」
他一怒之下,使勁夾拑她手臂,她疼得咬牙,卻不吭聲。
「你別虎上拔須,得寸進尺。」
「你有尺寸讓我得、讓我進嗎?」她力持平靜,面容盡量若無其事。
「你……」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如此伶牙俐齒?
「大少爺,你既然有空在此與我閒扯,何不把這些寶貴時問拿來接觸我們家小姐,省得她再去找季禮麻煩?」從孟荇娘身上,她已讀出姜伯詩之所以堅持這門親事的緣由,無怪乎孟荇娘會怒不可遏。
「你只是個卑劣的女婢,少管些有的沒的!」他一把扔開無衣,她跌向床鋪,手臂一陣痛麻。
「你不愛我們家小姐吧?你心中另有所愛……是世俗所不能容忍的禁忌?」
他斜瞪她,輕視的目光伴著嘴角的嘲謔笑意。
「你流言蜚語搜集的倒不少,想說我和季禮嗎?請便,反正我聽慣了。」他腳步才要跨過門檻,她雲淡風輕地推翻:
「你與季禮之間確確實實是單純的手足之情。」
他詫異顧盼,漾著淡淡瞭然的蒼眸栓牢了他七上八下的一顆心。
「何以見得?」
「因為你待季禮的感覺,就像我大姊對我一樣。一股腦兒的付出與保護,從不求回報,無怨無悔。」看穿不了他內心,總能感受與臆度他舉動背後的真正意義。就懇待自己手足這點而論,他和華兒姊姊倒頗為相似。
姜伯詩閉唇沉默,有好一會兒,焦距是模糊的。
「你,很不一樣。」他終於開口,心底著實佩服無衣的敏銳,但神情卻無異於先前。
他對季禮的好,早被一些有心人士傳得不像話,但他並不在乎,畢竟現在的季禮不會懂,自然也不會受到傷害,他毋須憂慮,只要另一個人不受波及就好了……
「你覺得這樣對季禮公平嗎?他雖然傻傻的,什麼也不曉得,可是拿他護衛你心中重要之人,不是太不公平了?」
如當頭雷喝,姜伯詩僵直得動不了。
她……她有可能知道嗎?
「二少爺和季禮同是你的兄弟,你有必要厚此薄彼,置季禮於險境嗎?」
聞言,他強壓抑下內心的驚駭,黑瞳直視無衣,佯若不解地反詰:「你在胡說什麼?」
她無意逼迫危立懸崖的他,只有聳肩,輕鬆答道:「就當我胡說吧!不過,別忘了,我和你一樣,都不希望季禮受到傷害。」她相信他會明瞭……她的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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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一場雨,將蓮池潭的荷葉洗刷得清爽亮澈,襯托著亭亭植立的芙蕖,放眼望去,如詩如畫。
無衣繞著濕泥混合的池畔,心不在焉地東張西望。
雨霽,天邊拱起一道虹彩,難得的景致並沒有帶給她多少欣悅。
也許走累了,她停止,俯首凝視水中倒影。起先看到的是自己的面容,然而卻緩緩扭曲,再次成形的時候,卻出現季禮的笑顏。
「季禮!」她驚喜,匆忙回頭,空無一人,只剩因陽光反射遍地的水灘而閃閃發亮的炫目。
悵惘頓時填滿心房,她喟然歎息。
算算將近一旬時日了,她沒再見過季禮。想去季湘居,又找不出任何名目說服自己。包漢子的腿傷已好,輪不到她送飯,唯一的藉口消失了。
可是,她不懂,為何自己這麼想見到他?二十幾年來,她不都踽踽獨行嗎?心頭除了親娘姊妹們,未曾懸掛過誰,而今腦海裡季禮的形象卻比誰都清晰。
或許是感激吧!因為他是親人之外,第一個真心對她好、讓她真實看清自己的人。
不過,只是這麼簡單?感激會使人們魂牽夢縈另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