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夙潮接過信。表情邊讀邊變,從驚訝、瞭梧轉為羞愧。他怎麼沒注意到那個男人原是上官君驊?
「他那時怎能抓著你不放?」倪夙潮狐疑問道。
「因為我讓他知道我認得雲兒,也知道他是誰。」小莫瞪他:「還懷疑嗎?」
「雲兒是?」
「蔚雲小姐。」
倪夙潮再無疑問,轉而討好道:「好娘子,好老婆,是我不對,不要生氣,生氣快老,老了就不美了,不美了你老公就不要你了。」他攬著她的腰搖著。
「胡說八道!你敢?」小莫笑罵。
「他和蔚雲小姐發生了些什麼事?」他正經問道。
「不知道,我正要問他,你就衝進來了。」小莫道:「我猜想兩人也許已有深厚感情,可能還發生過重大變故,才把一個好好的人變成一個自暴自棄的酒鬼。」
「他沒認出你?」
「沒有。當年他只聽過我的聲音,自然認不出,我也來不及告訴他。」
「我當年卻能認出了你。」他得意道。
「好了沒?你當晚就遇上我,自然認得出,他可是四年後才遇上我,能覺得你我眼熟已經不錯了。」
「是啊,他說自己駑飩,等於順便連我一起罵。」他也沒認出上官君驊。如果上官君驊沒認出他算是駑鈍,那他也算駑鈍。
「你還罵我水性楊花呢!」小莫白他一眼:「要說這是真的,你打算怎麼辦?」
「不准!不准!」倪夙潮狂吼:「想都不要想!」
「你一度以為這是真的。說說看,你當時怎麼打算?」小莫凝目望他。
「我不知道。」他的眼中出現少有的恐懼:「好像。瞬間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失去了……」
「那為什麼又回來?」小莫緩問。
「當時只想著你別走就好,只要你不離開我,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傻瓜!我又沒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我愛上一個男人是多困難的事。」
年少時愛上劉逸揚,可也經歷了數年才讓他得手,嫁給倪夙潮之前,更是波折連建,峰迴路轉。
小莫眼中有淚:「何況要是真做了什麼,你就別理我了,怎能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倪夙潮緊摟著她:「我不能沒有你,不管你做了什麼,只求你別離開我……」
「你真傻!」小莫眼眶輕輕滑下一滴淚。
倪夙潮吻去她的淚珠,吻上她的櫻唇。失而復得的喜悅,令他益發珍惜他的妻子。
「告訴我,要是反過來我愛上別的女人,你怎麼辦?」倪夙潮促狹問道。剛才自己太丟臉了,想試試自己在老婆心中的地位,好扳回一點顏面。
「不怎麼辦。我照樣每天吃飽睡睡飽吃,過我的太平日子。」小莫隨口道。想到自己這兩天的委屈,不想這麼輕易放過他。
「你……」倪夙潮沉下了臉。
「因為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小莫甜甜笑道。
倪夙潮滿意地再度摟緊地。
小莫輕輕為他寬衣。她要讓他有個難忘的夜。
★★★
四年了,整整四年未再踏上過這片土地,小莫心情之激動,難以形容。
熟悉的楊柳列隊夾道歡迎她,三三兩兩的扁舟似在對著她笑;耳邊傳來的吳儂軟話宛若天籟;原以為夢裡才能再見到的一切,如今活生生的映在服前,小莫強忍著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不願讓它模糊掉視線。
「我親愛的娘子,你回家的樣子比鄉巴佬還要更鄉巴佬。」就算倪夙潮這麼取笑,小莫也不以為意。
問出了劉家新府邸的方位,兩人踏上扁舟。
舟微微隨波晃動,搖擺小莫本就不怎麼平靜的心。
溝渠彎彎曲曲,船速難以更快,小莫急切的心更浮躁了。
行經風波口的轉折處,只見許許多多的空舟畫舫停泊靠岸,距岸邊約三十丈丈處,更集給了數百人圍觀,兩人對視一眼,心還有相同的疑問。
「那是什麼節慶嗎?」倪夙潮問道。
「有什麼節慶會在風波口的停春閣舉行?」小莫也感奇怪。
「兩位,今天是停春閣花魁叢雅姑娘襬下才子宴的第三天;兩位遠到至此,倒可去看個一鬧。」搖舟漢子見這兩人有疑問,忙答道。
「停春閣花魁不是綺蘭姑娘嗎?」小莫奇道。當年劉逸揚捨她而就綺蘭,她想忘也難。
「綺蘭姑娘已於兩年前嫁人劉家,叢雅姑娘是新花魁。」漢子道。
「哪個劉家?」小莫驚道。公子娶妓為妻?
「前知府劉家。劉逸揚公子自從娶了綺蘭姑娘後,劉家改經營錢莊生意致富,如今已是蘇州首富。劉公子也時常為地方上造橋鋪路,放糧賑災,很得地方敬重,所以大家對他娶妓為妻雖然不以為然,倒也沒大聲責難。」漢子回道。
證實了劉逸揚果真娶了風塵女子,小莫目瞪口呆。劉逸揚曾口口聲聲說他不喜歡良家婦女,沒想到他真的娶了綺蘭,真的敢逆天下而行,小莫嚇了一跳。
其實,當年她不就是因為少爺特立獨行的作風而深深為他所吸引嗎?他會這麼做其實也小算意外。有膽子!小莫微笑。
「你劉家的人似乎專跟天下人作對。」倪夙潮靠近她暗道。言下之意是劉家出了個鬼才小莫遠不夠,沒想到原來劉家少爺也是這類人。
「劉家女婿也不例外。」小莫甜笑著回了他一句。
「那麼這才子宴又是什麼玩意?」倪夙潮插口問道。他不想再多聽關於劉逸揚的事,趕緊把話岔開。
「劉公子的妹妹──江南第一才女劉蔚雲失蹤已有四年,今年剛掛牌接客的新花魁叢雅姑娘便設下才子宴,想跟江南所有才子較量。贏得才子宴的狀元能得釆金千兩,停春閣食宿三天免費;要是沒人能贏得了,叢雅姑娘便要接收江南第一才女的封號。」漢子笑道:「今天是最後一天了,前兩天無人得采,兩位要去看個熱鬧嗎?」
「這個自然。」倪夙潮知道嬌妻對這個叢雅姑娘必感好奇,代她答道:「勞煩就在風波口停下吧。」
下了船,小莫瞪了他一眼!「我沒說要看才子宴,你答應的還真快。」
「呵!有人要摘才女后冠,任誰都會好奇,更何況她要奪的是你一手為小姐取得的『江南第一才女』封號,你能無動於衷嗎?」倪夙潮深知小莫脾氣,她維護小姐更甚於自己,這麼一說她便不可能放任這件事不管。
果然,小莫嘴角微揚:「說的是,想要這個封號得先問問我同不同意。」現在她對才子宴的興趣可比任何人都來的濃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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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武陵春──詠綺
蘭誰奈春去春又還,花開花提殘。星星鬢髮容顯黯,蕭蕭愁怎堪。
霜寒不入江南土,獨留春盤桓;饒紫嫣紅誰奪冠,爭不遏花魁蘭。
這是當年某個秀才書生迷戀上停春閣花魁綺蘭之際,為她所作的詞。大意是春去春回、花開花落,歲月毫不留情,直教人鬢髮蒼蒼、容顏憔悴老去,此愁誰能消受?可是寒風從來不踏人江南,只剩春天常留此地盤桓;嬌芙花朵得以常年競艷而不凋零老去,當中誰能奪冠稱花中之王呢?誰也爭不過花魁綺蘭。
書生後來並沒得到花魁的心,這闕詞卻成了歌頌花魁的代表作,人人琅琅上口。小莫初聽時只當是風花雪月的無聊作,但當知道詞中的花魁竟是劉逸揚所愛時,這闕辭便成了摧人心肝的利劍。
回到江南,花魁已易主,那麼應該另有愛慕者重新為她填辭歌頌吧?小莫想起這闕武陵春,頗有所感。
想著想著,兩人來到了停春閣。
停春閣前密密麻麻的擠滿圍觀者。初來乍到的兩人並沒引起多少人注意,男女老少,人人引頸觀望閣前臨時搭架的亭台。
亭台上有一男一女,女子年的二十,珠翠華服,一身火紅,容貌艷麗明亮,笑容嬌媚自信,想來必是不可一世的叢雅姑娘了。
這樣的美人確實少見。聰明的美人在這個年代本就不多,再加上才華與自信齊備的更是如鳳毛麟角,膽大如斯敢設『才子宴』的叢雅,更是萬中選一的奇女子,也怪不得她敢自認能替代『江南第一才女』,搞不好以後還想自封『天下第一才女』呢!
小莫好奇地看了看身旁的丈夫,想知道他對這位美人的評價:「怎樣?」
倪夙潮不掩飾他的欣賞之意,細細將美人看了個飽。
「如何啊?你怎麼還沒看夠?」小莫微酸嗔道。
老婆吃醋了!倪夙潮得意的像孔雀。
「是不錯啦,不過……」難得看到小莫吃醋,他可要好好吊她冑口,把話拉的長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