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凌塵
簾後低綬沉穩的聲音,與嫻娜的身影,讓三人心中一動。
「別處或許有佳人,但不會是江南第一才女。在下鍾清流,洞庭人氏,慕劉姑娘大名已久,有緣結識,甚幸。遠望今日劉姑娘高抬貴手,一償在下仰慕之宿願。」鍾清流對著竹簾長損到地。他搶先自我介紹,無非不是希望能得佳人注意。他外貌俊秀,但小莫卻總覺他有一絲詭異的邪氣。
這麼在乎才女虛名?小莫對他的印象打了個折扣。小姐要是嫁給他,西洋鏡一拆穿,難保他還會善待小姐。
「公子客氣。洞庭水秀之地,輩出才人,鍾家掌控內地水運,富甲一方;上官公子更是人中龍鳳,儀表不凡,小女子有緣結識公子,才是萬幸。」她在簾後回禮。
人中龍鳳?儀表不凡?小莫被棒的有點心虛。
上官君驊緊跟著對竹簾一拜,「在下上官君驊,來自京城。家父在朝為官,官拜禮部侍郎,區區乃上官家排行第三之子,久仰劉小姐芳名,能聽見聲音已是萬幸,能結識更是惶恐,若能訂鴛盟,則是在下前世修來之福。」上官君驊其實並不想抬出官家身世,因為他曉得前來求親者,官職高過他父親的不是沒有,但,起碼在今天的兩個對手前,他不能示弱。
「禮部侍郎上官大人在官場上頗享清譽,公子亦是文質彬彬、斯文有禮,真是虎父無犬子,上官家之幸。小女子欽羨萬分。」小莫回禮。
她講的話連自己聽了都要吐了,比酸啊!
倪夙潮在一旁始終不發一言。來到這,讓女人像挑豬肉似的隔簾選婿,已經夠窩囊了,還得打官腔?其是要他的命啊!唉!偏偏他娘什麼媳婦不要,要她這種酸不溜丟的才女,可苦了他。
他再怎麼不情願,還是輪到他了,只好起身拱手為禮,「在下倪夙潮,關中人士。能與姑娘結識,但憑一緣字,不論有緣無緣,在下已覺不虛此行。」
能親眼看到這個大名鼎鼎的江南才女等會怎麼整男人,還真是不虛此行。倪夙潮對這個女人如何整人很感興趣,至於不能娶回家……就不太在意了。反正,只要親自來過,就能向娘親交代。
不虛此行?分明話中有話,大概覺得親眼見我修理求婚者難得一見吧。小莫望著地暗歎:好個俊俏風流的人物,他看起來閒適自在與世無爭的模樣,很是令人心動。俊美斯文的外表,還比前兩人要多了一分剛毅之氣。這是個不受禮法拘束的人物。小姐若能嫁他……小莫沒放過他嘴角那一絲不屑之意,顯然他來求親不是自願的,速客套話也請的輕描淡寫。
大概不是來看熱鬧就是被逼婚來的吧?
「有緣無緣但憑天定;是福是禍尚難逆料。倪公子言之有理。」小莫回禮道。
這下激起倪夙潮的興趣了,她模糊不清的回話讓人猜不出意思,似乎有那麼一點聽出了他話中有話的意味。
「不論姑娘意欲如何出題,在下盡皆奉陪。」鍾清流見倪夙潮並不得劉小姐多言眷顧,趕忙想搶回佳人注意。
「久聞姑娘文采,尚析高抬貴手。但兩位仁兄不必客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咱們是君子之爭,不論勝敗,大家可別傷了和氣。」
上官君驊這席話講的漂亮,劉大人暗暗點頭。
「上官兄說的有理,今日能與各位結識,才是最大收穫。」倪夙潮接口道。酸是酸,說的還不錯,他心想。
意思就是,結交兩個朋友比較重要,是最大收穫,至於簾後坐的這個女人,根本不算什麼?小莫冷笑,抓出了語病:「倪公子說的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大丈夫何患無妻,千萬別為兒女私情所困,傷了和氣。」
小莫這話聽在旁人耳裡,是女人識大體的漂亮話,聽在倪夙潮耳裡,卻比針還刺耳。他不過稍稍洩漏了點,對眾人遠道來此競爭婚事一椿,頗不以為然的態度,就被她冷嘲熱諷饑誚一番。旁人還以為是稱讚話,真是厲害!也許……娶個這樣的老婆回家過招一輩子也不錯。他微笑地緊盯簾後動人的身影。
小莫看著他興味盎然的微笑,知道對方接下她的挑戰了。從來沒遇過這樣的對手,她也興味盎然地微笑著回視他,只可惜這傾城的一笑隔著竹簾,三人無緣得見。
一直作壁上觀的劉大人開口了:「女兒啊,還是照以往慣例嗎?」
「是的。」
劉知府轉向三人:「那麼就讓小女一一與各位對談。每人題目各有異同,隨興而答,不必拘泥。也許一巡過後可定勝負,也許三天亦未可知,也許三人中有一人可為吾婿,也許三人皆無緣,全由小女泱定,老夫只為公證。」
劉知府一番話讓三人正襟危坐。聽說題目之刁鑽前所未聞,若三人全部敗陣,機會可要拱手讓給下一批求親者了。
「先請問鍾公子,何謂三從四德?」小莫問道。
她對於草包是一點都不客氣地直接老他們文采,讓他們馬上知難而退;可是對這些顯然文系不差的,她就直接探人主題,旁敲他們的觀點,以找出最適合小姐的夫婿。
鍾清流一喜,沒想到劉小姐先點名問他。忙答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謂之三從。」雖然題目有點怪,問一個大男人這種問題不知是何理由,但還是照答:「四德乃好德、婦言、婦功、好容。三從四德均是女子一生應守之婦道。」
「嗯!那麼請問鍾公子,對這三從四德可有意見?」小莫又問。
「女子若能謹守這三從四德,相夫教子,家齊指日可待。家乃國之基石,家齊後方能國治天下平。似姑娘這等大家閨秀,知書達理,走瞭解其中道理。」鍾清流由H覺話很得體,一點都不知道小莫的陷阱。
「過獎。」小莫淡淡回道。看來這個鐘清流是個食古不化的男人,恐怕不能接受小姐稍具叛逆的個性。
先排除他了。
她又轉問:「那麼上官公子可有何意見?」這個上官君驊相貌堂堂,儀表不凡,但願不要是個冥頑不化的人才好。小莫尋思。
「若說天下女子均能守三從四德,的碓可安家興邦,但這也得天下男人均為重情重義之人方可。事實上,無情無義的男人委實不少,遇上這種男人,還要女子守這三從四德,就太沒道理了。」上官君驊身為禮部侍郎之子,整天跟禮教打交道,不過倒沒死守禮教,知道禮教吃人的可怕。
小莫微微點頭:「依公子之見,是認為倘若所托得人,則三從四德可守;所托非人,則三從四德可棄?」她順著他的意思深人地問。
「是的。事有意外,要懂權變。三從四德雖好,也要看所托之人值不值得。」上官君驊有兩個深閨寂寞的嫂子及拈花惹草的大哥、二哥,是故頗有感觸。
「公子真知灼見,小女子佩服。」這是這兩個月來,最為開通的男人了,她不禁對他另眼相看。小姐的行徑,他應當能接受吧?小姐也許會喜歡上他吧?她暗想。
她轉向倪夙潮:「不知倪公子的意見為何?」
倪夙潮從頭到尾只覺並非考題,而是探問他們對女子角色的意見,一定有詐。不過這種問題非關生死存亡,他也就隨意答道:「三從四德,棄之不可惜。」他率性地笑笑。
眾人大為詫異。
「何出此言?」小莫突然眼睛一亮。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說。
「父慈子孝、夫和妻柔是相對的,沒有誰絕對從誰之理。父為子綱、夫為妻鋼本就不合人性,父要是作姦犯科,子要從嗎?夫要是凌虐妻子,妻要從嗎?因此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便不得成立,夫死從子更是荒謬,子是要孝順母親的,照我看母慈子孝道才合理。」倪夙潮侃侃而談。
「那四德有何不妥?」小莫問道。他的一席話深得她意,急忙想知道其他的意見。
「婦德、婦言、婦功、婦容全是單方面要求女子,其實德行修養、證言慎行、辛勤工作、儀容整潔,只要是人均得遵守,單對婦女要求而不對男子要求,有所不公。」倪夙潮知道這些話實在驚世駭俗,但他不想作假。
這話連劉大人聽了都暗暗搖頭,心想這個倪夙潮還真不是普通的率性。不過他知道小莫的目的,也相信她有分寸,不會選錯了人。
此人著實思想獨到,令她耳目一新。沒想到男子當中,竟然也有肯承認自己既得之利益,而為女子抱不平的,小莫興奮不已。她暗暗比較他和上官君曄兩人,尋思該為小姐做怎樣的選擇。
「公子妙言,精闢創新。」她笑道,「兩位有意見可隨時開口,不必客氣。」她見鍾清流似乎頗不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