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林玥
「光這一點,就足以讓他為你拚命了。」
楚紋淡淡一笑,由於他友善的表現,她逐漸不再如先前的驚慌,「愛他的女人應該有很多,我只不過其中的一個,他不會放在眼裡的。」如果會,也不過是因為她曾經幫助過他罷了,而處於感激和報答的感情,她寧可不要。
「但也只有你能讓那個女人萬眾選一。」
「哪個女人?」
行風但笑不語,心想她果非此中之人,把她捲進這場原本和她天高皇帝遠的戰爭宴,似乎不太適合江湖道義。不過事已至此,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只能照著計劃,走一步算一步了。
貓捉老鼠的遊戲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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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選擇的,楚紋任由行風寸不不離地帶著,開始遊蕩在意大利的各處。
沿著海岸線,他們從以斜塔聞名於世的比薩、文藝復興的搖籃的佛羅倫斯,玩到天主之國梵蒂岡和古羅馬帝國的中心舞台羅馬。說是惡性綁架,到不如說是相偕遊山玩水,愜意得不得了。
他並沒有給她任何不會傷害她的保證,但對她卻周到有禮,言辭舉止間保持刻意卻不冷漠的距離,除去衣食住行上的照料不說,既不會餓她肚子,更不會暴力的拳腳相向。
自然而然鬆懈許多的楚紋,由於第一次來到意大利,索性大膽拋去顧慮,觀察起這個充滿陽光與熱情的國家。
老實說,意大利是個美麗卻也醜陋的莫名其妙的國家。
它有引人入勝的山景海色,數不清的名勝古跡、精緻的手工藝術和紡織,當然也少不了物美價廉的血拼天堂等,但由於半世紀以來的開發,已成為一個交通紊亂的水泥叢林。
在意大利的街頭,楚紋看到了比台灣更加誇張的景觀,那就是無論行人或車輛,皆視交通號燈為無物,管它紅燈綠燈,任何時間地點都能自顧自的穿梭來往,你走你的,我過我的,時而可見驚險刺激的危險鏡頭,比之於台灣的交通狀況,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
話雖如此,都市邊緣的郊區依然保有版畫般的明媚景致,許多古跡與有歷史足印的廣場皆保存得相當完好,十分難得。
意大利人懂得謙遜,但是骨子裡卻因曾有過古羅馬帝國的輝煌歷史而驕傲,雖樂觀不拘泥,懶散成性,好逸惡勞,可是種族意識卻十分強烈,彷彿他們是世界轉動的中心。
他們歧視其他種族,卻也因不如人而自卑。
此外,意大利男人酷愛觀賞女人也是舉世聞名的,因而意大利的女性總愛濃妝艷抹,即使是良家婦女,也會依自己的品味打扮成惹眼的尤物,悠閒漫步在街道上,供人「參觀比較」,所以意大利的米蘭至今仍是全球服裝界的第一把交椅,即便是巴黎亦望其向背,這不是沒有原因的。
還有一點不得不提,便是意大利差勁透頂的治安,尤其是觀光勝地,小偷扒手之多令人咋舌,且偏愛來自亞洲的遊客,幸好行風是混道上的江湖人,這些對他來說自是不成問題。
偶爾,他會帶她去拜訪一些奇怪的人,看來應該是揚名國際,被通稱為「黑手黨」的意大利黑社會。楚紋直覺他是故意留下線索,因為他在等蕭健,引導他走向兩人的戰場。
就像現在正坐在她對面,手帶和金沙巧克力差不多大的翡翠戒指,體型肥得像豬一樣的男人,闊嘴厚鼻,滿臉橫肉,一可那就知道絕非善類。
如同他的人,他的宅第大而奢華,裝飾富麗得令人眼花繚亂,俗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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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長得缺德也就算了,他還一面用口音濁重又不標準的英文和行風交談,兩隻賊溜溜的眼睛一面流轉在她的身上,使她寒毛直豎,渾身起雞皮疙瘩。
「老弟,我看你不如把她留在我這裡,我替你照顧到蕭健來領走她為止。」他不安好心地建議,目露猥褻之光。
「謝謝您,我會考慮的。」行風恭敬的笑著回答,沒有直接拒絕。
楚紋聞言大驚,他們的話意再明顯不過了,難道他打算把她「賣」給這個色迷迷的老頭子?這就是把她綁到這遙遠國家的目的?
行風瞄她一眼,瞧她侷促的稍挪坐姿,神情依舊幽淨淡然,但他曉得她聽的懂他們的對話,並對此膽怯。
眸裡閃過一絲讚賞的光芒,他心想,聰明的女人,儘管恐慌,依然能隱藏不安的情緒。
他仔細想來,這已是第三位角頭級的大哥提出的相同意見。進一步而言,看似平凡的楚紋,其實有引起男人保護與佔有慾的奇異魅力,特別是在這個視東方美人「物以稀為貴」的國家。
向冰伶果然心思縝密,她哪裡不選,偏偏要選在男人好色程度不比日本差的意大利,想必這點也列入她考慮的因素。她推測或許將會有人因爭奪楚紋而大打出手,增加蕭健的危機。
不過,行風的目的並非在此。
一陣各懷鬼胎的閒談後,他巧妙的迴避掉刁難,偕同鬆口氣的楚紋如往常踏上旅途,往他設定的最後一戰而去。
順了多人的意,蕭健果然如預料般的追來了,當他得到行風帶著一個女人走出意大利的消息後,立刻將組內的事務分批交給信任的得力部屬,而後力排眾議,堅決只身前往。依他對行風的認識,他明白行風要和他來場交易戰爭,而交易人只需要他們兩人!
出發前夕,他事先和意大利當地「友人」聯絡,希望他們能代為先搜查行風和楚紋的行蹤。
意大利的黑道組織不是省油的燈,調查兩個來到他們地盤上的東方人下落易如反掌,且在可獲取一份人情之下,他們當然樂於配合,加上行風有意無意的透露行蹤,這份順水人情不做白不做。
不費吹灰之力,蕭健很快地追至他們的腳後跟,來到意大利的第二大港那不勒斯,即意大利民謠「歸來吧!蘇連多」的故鄉,那波裡。
此時,落日在即,行風由飯店陽台眺望遠處,曾無情埋沒一個繁榮至極的古城的維蘇威火山,若有所思。
「走吧!」驀然,他對坐在一旁的楚紋說道,臉上帶著一抹不知為何而興奮的光彩。
可能是因為將重回戰場吧!男人,總被戰場的血腥激鬥所吸引,能生於戰場,死於戰場,會是他們最嚮往且最引以為豪的事吧!
目光由那波裡郊野迷人的景色拉回,她淡淡回道:「要去哪裡?」
「龐貝城。」
一座被神以硫磺與火懲罰的墮落城市。
金黃色的夕陽灑落在壯觀的古道城上,映照出它曾有的榮錦煙華。豪門巨室、石柱迴廊、精緻花園、鮮麗壁畫,一石一瓦無不道出當年貴族富人們的生活何其奢靡。
龐貝城位於那不勒斯港的東南方,是則實際存在過的傳奇,大約建立於西元前七百年,當時笙歌宴舞,聲色犬馬,可謂盛極一時。直到距離兩公里外的維蘇威火山轟然爆發後,隨即被如盆大雨的沸騰演講和熾熱火山灰注入,從此龐貝城連同所有的生命都被掩埋的無影無蹤,在經過了好幾世紀的黑暗後才重見光明。
除了挖掘出令人歎為觀止的建築群與街道市集外,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由火山灰巖構成的人體化石殼。這些千百年前的人們,頃刻間被活生生得從天而降的岩漿包覆,友人伏地,友人蹲跪,有人俯首沉思,有人作奔跑逃命狀,個個栩栩如生,連臉上驚愕的表情都顯露無遺。
傳奇在一刻間化為烏有,後世人視之為上帝的處罰淫亂與不敬的見證。
行風與楚紋並肩信步在遺址的石板道路上,閒聊道:「我和蕭健曾是生死至交。」
她沒應聲,不感意外,一路相處而來,她發現他似乎相當瞭解蕭健。
「想不到一轉眼,兩個人都變成生死互搏的仇人。」
「為什麼?」她輕聲問道。
「哈!大概是因為嫉妒吧!」她乾笑著,他坦承說道:「我嫉妒他的聰明才智,更嫉妒他唾手可得的成就。」
「我並不認為他的成就是唾手可得的。」楚紋亦不諱言她的想法,不禁聯想到蕭健所遭遇到的無情追殺,想必那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她深深體會到,黑道成功的代價是需要用自己和別人的血共同換得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會更嫉妒。」行風沒想到要掩飾他的苦悶,他和楚紋之間,不覺已形成一種特殊的友誼關緣,他們按理是敵人,但卻也能是朋友,這得歸功於「日久生情」吧!若蕭健的知此事,大概會氣瘋了。
「我也並不認為你真的嫉妒他,看的出來你對他的感情根生蒂固,嫉妒並不足以讓你對他反目成仇。」她再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澀然的微揚嘴角,靜默片刻後回道:「其實也沒什麼,他只不過是害死我弟弟而已。」
楚紋驚異地說:「真的沒什麼的話,你會尋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