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梁虹
沒錯,她週遭的災害不斷,卻從未因此殃及他人,她的擔憂是多餘的。
「你不介意我的身世?」
「我幹嘛在意,我愛的是你,可不是你的身世啊!」
任涼曦垂首沉吟,片刻後,她精緻的臉蛋堅決有神。
「我是爸媽從亞馬遜河流域帶回來的。」
「涼曦,你不想說就不要勉強。」
她肯將心事與他分享,他當然高興,但他不想勾起她不愉快的回憶。
「我只想說給你聽。」她的話得到一個頰吻,她繼續說:「傑克帶我逃……他在躲誰,我不十分確定。但他一路上抱著我坐船、走路。到了一處洞穴之後,他沒再回來。媽媽發現了我,將我抱回了台灣。」
「傑克——是你的親生父親?」席少宇遲疑地問。
「不是。」她肯定他身上沒有與她相同的氣息。
「會不會是他托你爸媽照顧你?」
「有可能。」
兩人沒再說話,良久,席少宇才說:
「涼曦,即使你不想……我是說,你有權利選擇忘掉過去的事,好好過現在的日子。我不希望你知道真相之後,反而變得不開心。」
「我真的有權利嗎?打從小時候開始,多少人特間在我身上製造意外,為的是什麼?還不是想知道我的能力是否符合他們的期望;一旦我不合乎他們的標準,說不定一個疏忽,我就會死在他們的手裡。」
「什麼?!」她驚訝的站直身體。「你從沒告訴我,有人蓄意而且持續的傷害你?!」他暴怒的緊握拳頭,恨不得將那些人碎屍萬段。
「對不起。」任涼曦緩緩的垂下頭。
「涼曦,」他長歎口氣,托起她的下巴。「我不是在罵你,我是在擔心你的安危啊!這麼嚴重的事,你不肯告訴我就算了,為什麼也沒讓伯父伯母知道。知道他們會請人二十四小時保護你啊!」
「我應付得來。」
「你太天真了!要是對方人數眾多,你一個女孩子能單手對付五個大人嗎?」
「沒辦法的時候,我會逃。」
席少宇又歎了口氣。
「他們要的是我,不干其他人的事。」她強調。
「我也是『其他人』之一嗎?」他酸酸地問。
「現在不是了。」任涼曦笑顏燦爛,一時教席少宇看癡了。
他攫住她的唇,在星星的見證下,以吻嘉許她的坦誠。
第七章
07
「我找席少宇。」任涼曦站在樓的服務櫃檯前。
接待小姐心頭納悶。眼前分明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女,不像是公司的客戶,也不像席總的女朋友,怎麼一來就直呼總經理名諱。
「請問小姐有預約嗎?」
「不算正式約定。」四少是口頭上跟她說好的。
「抱歉,我們總經理很忙,你得先預約時間才能見到他。」
說完,接待小姐又埋頭做事。
「他要我五點來找他,早到半小時也不准進去嗎?」
「啊?」接待小姐恍然大悟。「請問小姐貴姓大名?麻煩你稍待一會,我找內線通知他。」
過一會,接待小姐吶吶地說:「總經理請你直接到他辦公室去。」
直到電梯門關上,接待小姐還處在震驚中……一直予人冷靜理智,不好與人親近的總經理,剛剛竟會像個熱戀中的少年,熱切的詢問著對方的情景——
「涼曦來了!她看起來怎麼樣?還好嗎?會不會一副想要逃的樣子……哎,我真傻!怎麼問你這些!」
???
「四少。」任涼曦推開辦公室大門,清柔的嗓音迴盪在空曠的房間。
「坐著等我一會,就快好了!」
席少宇欣喜的指指靠近大門邊的沙發座椅。
常晴晴站在他身旁,微點下頭表示招呼。她鳳眼似有若無的瞟了她一眼,隨即將目光放在桌上文件。
任涼曦依言坐下,靜待他工作告一段落。
藉著席少宇代頭審視文件,常晴晴刻意的將身子微微傾向他胸膛,偶爾用手指向文件幾個可議之處,好掩飾她過分貼近的舉動。
她眼睫微抬,黑眸示威似的對著任涼曦,唇角勾勒的笑意明顯表露她內心的得意。
任涼曦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舉動,文風不動的安坐在沙發椅上。
現場多了個情敵,常晴晴更是賣力的使出渾身解數。
她不著痕跡的將手輕搭在席少宇的肩膀,微傾下身子,教人清楚可見她誘人的曲線。
她心底升起一股異樣感受,她的雙眼離不開常晴晴搭在四少肩上的手,那塗滿蔻丹的雙手隔著西裝輕緩的撫觸他,像條毒蛇般鑽進她的意識,啃嚙她的神智。
她的身體如同著了火般難受,窒息的鬱悶感狂猛的衝擊她全身。
她的呼吸變得遲緩呆滯,心臟竟有短暫的靜止,接著是她的雙腳,竟不自主想逃離這個地方。
等她回過神,她已經搭著電梯下樓。
她是怎麼了?
一到大門口,她手臂猛地被席少宇扯住,動彈不得。
「涼曦,怎麼回事!你突然跑出辦公室?」她一離開,他立刻追了出來。擔心她又像昨天一樣,開口閉口都是想離開他。
任涼曦一臉困惑地望著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她也希望有人能告訴她她為什麼會變這樣。
「我……我不知道。」「你能等我下班嗎?」她看起來怪怪地。
席少宇摸摸她的額頭,涼的,沒有發燒的跡象。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來沒什麼不對勁啊!
一想到要回去他辦公室,她頓時感到困獸般難受。
她緊皺眉頭,原本艷紅的櫻唇顯得蒼白。
「我不能。」
用力掙開他的手,她頭也不回的奔出大樓,眼前徘徊不去的是一雙塗滿蔻丹的纖纖素手和心頭煩躁不止的抑鬱。
???
她一遍遍不住鞭策著「追風」向前狂奔。
「追風」是她十三歲那年,四少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他知道她愛極「追風」這匹駿馬,讚賞它在陽光下閃耀的柔軟棕毛。於是就在她十三歲生日那天,他在「追風」身上綁了個蝴蝶結當禮物送她。
她盡情馳騁於奔赴森林湖畔的小徑,想藉由涼風冷卻纏繞她心頭的醜惡景象。
此刻,她腦海全佔滿了常晴晴妖嬈狐媚的糾纏情景,為什麼呢?
一股氣直衝上腦門,她更加快速的鞭策「追風」騎得更快,意欲擺脫的影像卻益加張狂的侵入她腦海……
突然,「追風」一聲嘶鳴,立時揚起上身,將她狠狠甩到空中。
「涼曦——」
落地前,她清楚聽到席少宇驚恐的呼叫聲。
她抱住自己的膝蓋,全身蜷曲起來。她避開尖銳的石頭、枯枝,跌在柔軟的草地上。
雖然她盡力避開枝幹、銳石,仍免不了一番皮破血流。
鮮血一滴滴潑出,她攤平雙腿,以防拉扯傷口。
席少宇飛奔而至,眼中滿是血線。
他靜默的察看她的傷口,再反頭瞥見「追風」方向;一瞬間,她彷彿以為他就要拿把槍結束它的性命。
「是我不好,不該一直拿鞭子抽它。」她招供。
「我將它送給你,不是打算讓它把你摔成重傷。早知如此,我應該把它買了!」他忿忿地低咒,檢視她全身上下除了傷在以膝蓋之外,沒有其他外傷,之後他橫抱起她走向樹林的方向。
「它仍然是匹好馬。」
「它是匹頑劣不堪的壞馬!」他不屑地冷斥。
銀鈴般的笑聲溢出口,她才發覺自己笑了。
原本難受的窒息感因為這一笑突生一股舒暢愉快的感覺。第一次,她感受到笑容背後的意義——它讓心情變得既輕鬆又愜意。
「它害你受傷,你竟然還笑得出來?」席少宇不快地瞪視她。
「你不能因為它不會說話就冤枉它。我是它的騎師,應該顧慮到它的情緒,不該直打它。它忍不住痛,當然會反抗。」
「瞧你說的!它是匹馬,不是人。是馬都該讓人鞭打,沒人鞭笞它它就不肯動;而且它跑得慢,活該被打!總結以上結論,全是它的錯!它不該主人當成布袋一樣往空中拋。」
他振振有辭講了一大串,一堆歪理又讓她笑開了臉。
「總之,你就是氣它摔下我。」她說。
「對!再怎麼說,它不能為了想逃避鞭子摔你下馬。你知道嗎?我好害怕你會因此而摔斷頸子,擔心你從此不能再對我笑……我寧願你說些該死的話來氣我,也不敢想像少了你,我的生命還剩下什麼?到那裡,除了陪你走一趟鬼門關,我沒有其它的選擇……」他痛苦的低吼,埋進她肩窩的頭顱不住輕顫。
此刻,流進她心臟的暖流是什麼?
她不自主抓緊了胸口,真切感受到幾欲跳出胸口的洶湧波濤。
一股熱氣由她的心臟擴散至腦門,眼前微微出現朦朦朧朧的霧氣,喉嚨如同哽住東西般難受。
席少宇被她的模樣嚇去了半條命,惟恐她身上有著外表瞧不出的內傷。
他走得更急,顫巍巍的交代:「靠緊我!我們快點回去。」
他依言攬住他的脖子,臻首偎貼著他的肩窩。
他願意為我死呢……
她滿足的閉上眼,隨著眼睫垂下之際,她眼角溢出一顆顆晶瑩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