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千堆雪

第40頁 文 / 梁鳳儀

    從沒想到父親在愛情上能得著這麼好的報應。

    翌日,我才把整件事告訴青雲。

    他驚駭得張著嘴巴,老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青雲,有時真像個大男孩。然,永遠可愛。

    我這才提醒他,既已雨過天睹,就得好好部署偉力電訊重組之事了。我當然地無限量支持。

    青雲樂極之後,又顯得有點遲疑。

    我當然明白他的心情,因而勸勉他說:「大丈夫心懷磊落,何苦執著細節,諸多狷介!況且,好好收購了偉力,乘機給予陸湘靈母女一份資金,也是她以雙重身份應該獲得的,以後你真能大晨鴻圖,既能酬報她往昔的深情,更能答謝我的青睞,一舉而數得,何樂而不為!」

    「那你以後不再妒忌她,思疑我了?」

    「傻孩子,原是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的招數,我才不這麼笨!」

    「對,這人海江湖上,誰不如此了!」

    青雲情深款款地吻在我面頰上,露出個我從未見過的寬鬆寫章的笑靨。

    以後的這一段日子,我看青雲和我,要各忙各的。我當然可以開始考慮備辦嫁衣了。

    至於青雲,他量先要部署的是落實了美國韋迪遜電腦公司的合約,幸好對方並非上市公司,手續簡單得多,八千萬美金一經過戶,除了美洲,全球的總代理權便能到手。

    其次,當然要委託一家商人銀行,代為處理偉力電訊重組事宜。準備妥當後,得向交易所申請停牌,向外宣稱全面性收購,並向其上市部門及證監處呈交重組文件,清楚交代新董事局成員、資金情況,以及持控股權者的背景等等,重新申請復牌。

    我和青雲商量說:「既然偉力的控股權在自己人手上,我何不就借此良機,把收購金額提高,順理成章地給陸湘靈一筆款項呢!」

    青雲不置可否,只道:「你要堅持,也無不可。只是收購成功,交易所批准復牌,我們才會把收購價過戶,價格定高定低,無傷大雅。」

    話可不是這麼說呢,除非申請復牌不成功,否則分別還是有的。怎麼青雲好像對復牌與否,不大著緊似的?

    回心一想,他也未嘗無理。反正萬一有什麼意外,交易所不批准偉力重組計劃,使之復牌上市,極其量是變為私有公司機構,真沒有什麼大不了。

    這只顯示青雲對偉力電訊重組後的前途有無比信心。今時今日,越來越多規模龐大的實力公司取消上市集資的念頭,甚而越來越多公司採取私有化行動了。一則有份量,有信用的公司要籌措資金,根本不成問題,二則市場不斷怨聲載遭,證監處監管過嚴,集資與投資人士,都興趣索然。問題的嚴重性,已使金融財經界人士的煩憂日重。

    不是嗎?誰個企業家不怕麻煩?聞說買賣一百幾十萬的股票,都立即收到證監處的電話查詢,要求解釋。還有,身為上市公司的董事身份,掣肘之多,難以形容,要公佈自

    己的持股量,已犯了商家一向的大忌,誰不喜歡暗渡陳倉?

    誰喜歡把最私人的隱秘公開示眾?這還罷了!竟要規定上市公司董事,不可在宣佈業績的前一個月作股票買賣,以免造成內幕交易。你說,這條例笨不笨?就以我江福慧為例,利通銀行每年派息兩次,我已有兩個月被明令不可股票買賣,可是,除利通外,我一共是十多間上市公司的非執行董事,這條數如何計算了。

    故而有一天,代我買賣股票的經紀打電話來說:「江小姐,市場有好消息!我準備替你入貨!」

    我差點要講粗口,氣憤憤地說:「我正在坐股票監呢,你不去查清楚我的釋放日期就來叫我買賣股票,是加害嗎?」

    荒謬不荒謬?

    若用匿名大手買賣呢,三分鐘後股票行就有可能受到證監處質詢,要求公佈客戶真實姓名。

    只有托個親信出名交易,才可以安然無恙。然,如此扭橫折曲,就有法律罅可走的話,不也更證明此條例實在形同虛設!難怪金融界中人甚多怨言,投訴每年花費投資者及證券界人士億元以上的金錢,聘了一班英國專家來整治香港市場,就是建立這種虛有其表、架床疊屋,非但沒有實效,尋且具阻嚇股市活躍作用的條例,你說英國佬奇怪不奇怪?

    怪事年年有,近年證券界特多。英國銀行界出版一個精采的報告書,名為《倫敦如何會成為世界金融中心?》,報告內分析出最主要的理由是倫敦股票市場的監管相當輕鬆自由。

    報告出版之日,香港有名的財經報紙《經濟日報》以顯著的篇幅詳細報導此事,並且訪問了剛在交易所理事會退了理事席位的洋鬼子,他對這個報告極表支持,並對香港市場運作的監管尺度提出質疑。

    由此可見一樣米養百樣人,難怪市場認為有人處心積慮,運用手段在部署九七之後,仍能抱緊那隻金融飯碗,控制香港財經市場,代替政治權力。亦有人,雖同是金髮白臉,卻義憤填膺,力持正義。

    在這種市場過分的監管下,我跟甚多企業翹楚的心態相同,真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錢不一定要在股票市場上賺,英國幫要在證券活動範圍內大權在握,華資機構亦可聯成一氣,消極對抗,甚而杯葛抵制,反正讓整個香港股市死氣沉沉,全世界的股票市盈利率均在幾十或以上之時,香港的偏低至十甚而十以下,仍然乏人問津,正以此獨一無二的現象向國際金融界明白宜示,誰是幕後兇手,誰意圖於九七之前,重施歷史上屢屢出現過的故技。

    有史以來,殖民地從未試過皮光肉滑的物歸原主,香港能倖免於堆乎?港人再不團結的話,身光頸靚機會等於零。

    今時今日,將偉力電訊重組上市成功,亦未必是只有百利而無一害,反正七億元的注資,我江福慧負擔得起,如果什麼交易所或證監處,諸多留難,不上市也罷。攤開近年上市的紀錄一看,過往一年的淡靜,已足夠證明誰還在今天以為上市是無懈可擊的金礦了?

    青雲當然明白這些背景因由,故此對偉力重組上市,亦抱相當冷靜而中立態度,他旨在必得的只是韋迪遜總代理權,這才是日後生意滔滔的憑借。

    在商場上最叱吒風雲的女人,仍有甚多的婦人之仁。我尤其欣賞陸湘靈不貪圖名位富貴的淡泊知足個性,因而決定以高出偉力電訊有史以來最高股價的百分之三十為收購價。

    一切即將部署就緒,非但青雲眉飛色舞,連我都感染著一份無比興奮,來自一種執掌乾坤,大定扛山的驕傲心態。

    三十年以來,只怕如今是我最得意的階段了。既權傾我之天下,又復有深閨夢裡人。

    太陽底下最珍貴,最萬人翹望的金錢、權勢、名位,愛情,婚姻,健康,甚至青春,我完全擁有。如此際遇的人,連在夢中都會無端白事哈哈大笑。

    故而,當何耀基一臉凝重地晨早跑來見我時,我覺得難以甚解。會有什麼事在世間值得愁眉苦臉?會有什麼難題在江福慧的手上不能迎刃而解?犯得著如此的大驚小怪?

    「市場已有傳聞利通將收購偉力電訊?」何耀摹還未坐穩,就已發問。

    我之於這位老臣於,永遠是急驚風,偏遇慢郎中。只這一次,角色調轉來演。

    「當然不是。」我簡單地答,利通銀行是上市公司,如有這項收購行動,身邊的幾位執行董事,包括何耀基在內,非但會預聞此事,更應跟他們詳細商議。我不是不知道規矩的,如此乾綱獨斷,自是我江福慧個人的事。

    何耀基聽我一口否認,頓時語塞,不曉得如何接腔下去。

    我說:「怎麼?如果真是利通意欲收購,你的意見如何?」

    「萬萬不可。」

    「何解?」

    「且撇下目前香港證券界條例監管過嚴,英資華資經紀,證監處與交易所等之爭執無日無之等重重憂患不說,今日上市已並非必定有利可圖。何況電腦業在美已呈疲態,周圍四出奔走營救妁電腦公司少說也有十間八間,連風聞與偉力電訊合作的韋迪遜公司在內。這等於說借殼上了市之後的生意,仍岌發可危,如何使公眾有信心?希望你別是認真才好?」

    「我是認真的。」

    這些天來,第一次聽見有人如此直截了當地否決我們這個新計劃,我頗不悅。

    「什麼意思呢?」何耀基震驚地問。

    「我準備以私人身份收購偉力電訊。正正是因為韋迪遜除美洲外的全球總代理權已經到了我手。」

    「福慧,怎麼你不先跟我們商量一下,作過了市場調查才作考慮?」

    「有這個必要嗎?」

    既已明言是私人行動,是與人無尤。

    「為什麼不等候這一兩天美國出了全國電腦業服務報告,知道這行業內各機構的成效,始行作實?不能只聽一面之辭,你到底是門外汗,千萬不可感情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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