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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頁 文 / 梁鳳儀

    「岑奇峰,我嚴重警告你,你若不好好地處理,還我公平,別說我不客氣。」

    再難聽的話講上一車子也不管用。實際行動勝於言語。

    岑奇峰是聰明的男人,他決不在女人風頭火勢之上加—把嘴,以免火上加油,不可收拾。他完全有把握,只要白曉彤發洩怒氣怨氣完畢,就會乖乖地回復正常,繼續沒名沒分地在岑奇峰身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白曉彤自覺委屈,也沒有勇氣跳出岑奇峰的五指山。

    那五指山是她習慣了二十年的生活模式。她將會失去每天十二小時的工作寄托,失卻了個人與別人眼中成功職業女性的地位與形象,失去了發揮才幹的機會,失去了與同行同業在公餘來往的情趣。

    這也不是最大的問題。影響性的癥結在乎她已近半百之年,通世界的人都知道她的底蘊,還哪兒去找女人最著重的歸宿?

    她自知走投無路。

    最是淒涼的是岑奇峰也知道她走投無路。

    於是類似岑夫人在工廠內的耀武揚威,層出不窮,白曉彤也只是啞子食黃連,有苦自己知。

    這次面臨一個巨大的考驗,方佩瑜其實向白曉彤提供廠一個一石二鳥的方法,既能為她建功立業,又為她間接反擊岑春茹母女。這才是一個想深一層,也會笑出來的雪恥報恨辦法。

    無疑,岑春茹果真敗在方佩瑜手上,後者有日能得成正果的話,就象徵著職業女性打贏一場仗。不是每一段婚姻都牢不可破的。

    岑春茹落難,那岑家夫人的面子也同樣的被撕下來無疑。

    白曉彤想,她是無論如何不會在此生勝過了岑奇峰的那個老婆了。

    在有生之年,目睹她的下一代敗下陣來,且是敗在自己的好朋友手上,不是不高興的。

    這一招又何只一石二鳥呢?岑春茹母女到頭來會發覺誰在幕後搗蛋攪鬼。

    一想到岑奇峰夫人曾在自己跟前冷笑,知之為不知地說:

    「對於視財如命的丈夫,我壓根兒就很放心!他不會為任何人與任何事犧牲他的點滴財富,」

    對。

    就讓她自食其果。總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在岑夫人跟前,若無其事地說:

    「當一個男人視錢財如生命之時,其餘人與事都似塵土,則同類的塵土才可分高下與貴賤。」

    白曉彤差不多興奮得打從心底裡笑出來。

    她的心理準備十分充足了,就挑了個適當時機,去打這一場硬仗。

    這天晚上,差不多八點子,在辦公室內收拾起文件,準備回家去,才站起身來,打了個呵欠,微微覺著腰酸背痛,就有叩門聲。

    沒等她回應,隨即推門進來的是岑奇峰。他的面色凝重,把手上一份檔案扔到白曉彤的檯面上去。

    「你看過了沒有?」岑奇峰問。

    白曉彤揭開檔案,稍稍瞄了一下,就把它蓋上了。

    「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的?雅頓的原料已在赴寄途中,換言之,我們要認這筆帳。」

    「這筆帳當然要認。」

    「當然要認?」岑奇峰嗤之以鼻,「你不是不知道我們過去一年的盈利,僅攀上二億元之數,這麼一虧蝕,就把去年落到口袋裡的錢,全數吐出來了。」

    白曉彤更勝券在握了。於是她慢條斯理地說:

    「生意當然有賺有蝕,只有盈而不虧的,不是生意,怕亦是一種人與人之間的愚拙關係。」

    岑奇峰沒有興趣跟她玩這種打比方、含沙射影的遊戲,他直截了當地責備她說:

    「怎麼事態弄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才讓我知道?」

    白曉彤於是答:

    「照你這麼說,如果不是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就毋須讓你知道了是不是?」

    「你還弄什麼玄虛?」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把整批原料轉手賣給另一個買家。」

    「用不用虧損?」

    白曉彤笑,故意拖慢節拍,先不予回答。

    「你是在割價求售?旨在止蝕,是不是?」

    「在這次交易上,你認為虧多少,才令你滿意?」

    「曉彤,你別叫我實斧實鑿地講個數字出來,老實話,虧蝕一點錢也會心痛肉刺。只是到了情不得已的境地,就無法可想,只能少輸當贏了。」

    「捨不得輸就別輸好了。我知道你性格。」

    岑奇峰睜大眼,等待對方作進一步的解釋。白曉彤這才說:

    「如果我找到對象可以把哈爾濱商場的合約買過來,並把原料轉售,獲利超過去年總成績的百分之十五,你滿意了吧!」

    室內忽爾的一片靜謐。岑奇峰沒有回話。好一會,他只帶點口吃地說;

    「我們不要在這些緊張關頭耍花槍。要吃虧的刺激,我已多少有心理準備。但把我推上雲霄之後,原來發覺是南柯一夢時,反而更難受。」

    「我曾經令你難受嗎?幾時的事了?的而且確有一個實力派買家。」

    「誰?」

    「方佩瑜!」

    「她的方氏家族?」

    「不,她本人。」

    「方家未分家,她會有這筆巨款?」

    「問得對。是要有條件之下才能挪動那筆巨款做成這單生意。」

    「這條件跟我們有關?」岑奇峰問。

    「太有關了。」

    白曉彤故意賣了一個關子,看對方的臉色。

    無疑,岑奇峰的表情現了一點點興奮,追問:

    「有什麼我們能做得上的?」

    「你願意幫忙了?」

    「幫人原來等於幫自己的話,有什麼叫做不願意的?」

    「怕你要犧牲一些很親密的人際關係。」

    「人際關係是可以在犧牲掉之後就又重新建立起來的,有什麼大不了。有錢身邊就有人,你沒聽過窮在深山有遠親?」

    「說得太對廠,只怕你不夠狠心。」白曉彤說。

    「我似有婦人之仁?」

    「又怕有力人士會從中阻撓。」

    「你別賣關子,解了當時困境,我什麼都肯。」

    「包括犧牲你女兒的婚姻?」

    「什麼?」

    「方佩瑜要出嫁,才能有資格在方氏家族基金內挪動到一大筆現金。」

    差不多是畫龍點睛的一句話了。

    岑奇峰呆住,沒有做聲。他需要思考與作出的決定開始多了。

    白曉彤在心內吁了長長的一口氣。

    她像玩足球,大腳傳中,已把責任推出去,遠離自己了。

    現今太有吐氣揚眉的感覺了。

    多年來的積怨,一口噴在岑奇峰身上,讓他知道不負責任,佔人便宜的事,不是永遠在自己控制之內的。

    這一邊岑奇峰面臨抉擇。

    那一邊方佩瑜雷厲推行她的計劃。

    她對香早業說:

    「為什麼你母親總是偏愛香早儒?」

    香早業聳聳肩。他的這個動作帶一點無奈,特別的有味道。

    香早業每次一皺眉,顯得無可無不可,那副樣子就令方佩瑜陶醉。

    她輕歎一聲。的確,有氣質、有氣派的男人真不多。難怪她逃不出他的五指山。香家的少爺的確非同凡響。

    「怎麼樣?答不出來?」方佩瑜問。

    「母親喜歡長得英俊的兒子。」

    「母親看兒子,個個都是絕世英姿,這不是最重要的理由吧?」

    「那麼,你看呢?」

    「我看,主要是香任哲平在你幼弟身上看到了希望,在你們三個身上沒有看到。」

    「什麼希望?」

    「兩種希望。」方佩瑜賣一賣關子,講下去,「—種是兒子娶什麼媳婦,一種是兒子能為她帶來什麼權益。」

    香早業苦笑:

    「老四在生意上的確經常能令母親老懷大慰。他有本事。」

    「本事你也有,只不過你放棄。」

    「你太看得起我了吧?」

    「不,是真的,你也是笨,在香氏機構內撿了一個不易發揮的角色來當。我告訴你,早業,球迷老是喜歡前鋒,以.為贏了比賽,靠的都是他們。幾曾見過後備是足球明星?」

    說得不是不對的。

    尤其是球賽對手太弱,後備就更是擺擺樣子,只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偏偏香早業是香家的財務主管,管收支節流,並不理會開源。風頭如何及得上香早儒。

    「這個比喻很好。」香早業於是說。

    「知錯能改呀。聽我說,不要讓老四獨領風騷,把一筆大買賣做成,讓香任哲平對你另眼相看。」

    只這兩句話就足令香早業動心了,他瞪著眼看對方,顯了一點點焦躁,希望方佩瑜說下去。

    「肯不肯接受我的推薦?」

    「你說。」

    「我在中國大陸有一筆大生意,能讓香家撿—個大便宜。」

    「為什麼方家不撿,要讓香家撿?」

    方佩瑜笑,她不好意思直接開口說方家的人有心要變成香家人,故此誰撿便宜都一樣。

    「我手上有筆跳樓貨,你拿著作餌,讓你母親開心,知道你是個可以打前鋒的人。」

    「買入了跳樓貨,也得有出路才成。」

    「連這個我都安排好。坦白告訴你,雅頓玩具原料與製造廠有一大批玩具原料及製作版權,很快就抵達大陸,買家臨時要易手,我們買進來,立即轉售給哈爾濱百貨商場的單位,一方面內銷,一方面外銷。」

    「你這麼有把握?」

    「老早搭通了天地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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