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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文 / 梁鳳儀

    「非不願為,是不能為而已。」滕田勇笑著回應:「在商言商,我們求才若渴,極需要有真正的專業人才輔助。孫小姐,我相信我和你都要感激那些無孔不入、過分極端的批評,讓我們對你名副其實地另眼相看。」

    「公平交易之外,我還欠百惠集團一個知遇之恩。」孫凝這句並非客套話,而是有感於心而發的。

    「那就好極了,現今我們是先領了這份花紅,到年底干:出成績來,百惠從不虧待給予我們優良服務的對手與員工。」

    會面是在愉快的氣氛之下結束,以後孫凝被安排在壽川由一手下,開始跟他緊密合作。

    壽川由一對孫凝說:

    「我們必須合作愉快,因為我們把眼光都押在你身上。」

    「放心,背城一戰,我有信心勢如破竹。」

    「我們選擇你的原因之一是你目前沒有其他客戶,必然會全副精力心思都放在百惠之上。我們是你的招牌試藥,成績非好不可。」

    太聰明了,搶百惠戶口之時,龍爭虎鬥,各出奇謀,各顯神通,實際上,在得手之後,誰會把百惠照顧得最好,是最要考慮的一點。

    百惠如果放在列基富、里昂或利達三者之手,也不過是兒個大客戶手內的其中一張皇牌而已,不見得有額外及突破式的關頤。

    孫凝不同,她必須傾全力、盡全心,在百惠手上表現一手。

    這個決定怕是大大出乎里昂顧問公司之意外,他標榜自己是大規模、有經驗的機構,這一招在日本人的身上發生不了作用。

    孫凝還是奇怪,利達公關公司有日本銀行作為後盾,為何百惠不予考慮?她按捺不住好奇,問道:

    「我以為利達公司的呼聲很高,他們的銀行是日資銀行。」

    壽川由一正式道:

    「生意可不是這樣子做的,正如我的好朋友山口紀夫說,如果銀行家要兼做客戶的責任推銷員,那還得了?銀行家最看重的是客戶的本事。」

    似乎解釋了孫凝之所以獲得百惠顧問合約的所有原因。

    孫凝在當晚回到家裡之後,躺在床上老睡不著。輾轉反側的緣故非但因為興奮,更為感慨。

    審視孫凝是次的勝利,差不多由於列基富與他的各盟友的成全。他們用來攻擊孫凝的理由和法寶,處處取得相反效果,成了促成孫凝與百惠合作的催化劑。

    孫凝想,做生意為什麼要迫害同行,而不願意成行成

    市?

    做前輩為什麼要妒賢忌才,而不願意扶掖後進?

    做事為什麼要趕盡殺絕而不可以有商有量?

    做人為什麼要薄情小器,而不可以寬宏大量?

    到頭來,吃虧者誰?孫凝輕歎,心中默禱,但願永遠的仁者必昌。

    從翌日開始,孫凝踏上了新的歷程。

    百惠集團的宣佈,使商界人士對孫凝的新身份予以一定程度的尊重。

    最重要的原因是一有後台撐腰,顯示日後合作機會良多,誰還會故意地開罪孫凝?再多的對她不利的謠言,都不攻而破,或最低限度冷凝了,被擱置一旁,再起不到任何破壞作用。

    難怪說,最徹底的殲敵方式還是強化自己。

    百惠集團的顧問合約到手後,孫凝公司的底子是厚起來了。

    她提議給百惠的形象與推銷術,非常順利地推行,而:

    且得到了比預期更理想的成績。

    孫凝是踏實、務實、現實派的強勁市場推廣與公司行政管理的名將,已為市場所公認。

    瘦田無人耕,耕開有人爭。

    半年之內,孫凝到手的大合約共有三個。

    首先要改善的是招兵買馬,另置寫字樓,以應付驟然而來的幾單大生意。

    孫凝跟游秉聰商議:

    「聰,反正是要轉寬敞的地方辦公,與其交租金,倒不如按揭月供,長遠計還可能著數,你的意見如何?」

    游秉聰聳聳肩,攤攤手,道:

    「你的主意不是一向棒極了?還來問我?」

    孫凝為之氣結,有一點點的忍無可忍。一個計劃跟自己長相廝守的男人,不可以伴侶的喜為喜,不能夠以愛人的悲為悲,他的誠意又有多深呢?

    孫凝在誠惶誠恐,苦苦掙扎的創業時刻,沒有自游秉聰口中聽過—句半句的鼓勵,在有了起步基礎之後,也沒有得到游秉聰一言半語的讚賞。

    說得難聽一點,游秉聰那副愛理不理的表情,活脫脫在傳遞一個你死你賤的無情訊號。

    不是不令孫凝心寒兼失望的。

    孫凝稍稍提高廠聲浪說:

    「聰,我的事,你一點都不開心嗎?」

    游秉聰一聽,臉立即沉下來,說:

    「你需要我關心你嗎?」

    「聰……」孫凝啞掉了,再造不了聲。

    「如此成功順遂的強人,你需要的不會是我那微不足道的意見吧,說了也是白說,那又何必多此一舉。」

    「聰,你這樣子對我不公平!」

    「是嗎?我倒認為是持嚴之論,人並不輕易看到自己的真面目。」

    「這句話說得再對沒有了,」孫凝不顧後果地這樣說了。

    果然,游秉聰立即做出回應:

    「孫凝,我怕難以再跟你相處下去了。」

    孫凝點頭,連連地點頭,道:

    「要來的始終躲不過,你怎樣說怎樣好。」

    「多謝你瀟灑的成全。」

    遲來的錯愕與痛苦,在夜深入靜時才發揮了作用。孫凝痛哭失聲,直到一雙眼哭得脹痛,鼻子塞了,呼吸發生困難,那才稍稍地曉得自制,扶著牆,到洗手間去洗一把臉。

    多年的感情與寄望,剎那間煙消雲散,如此的不留痕跡,太令人難受了。

    孫凝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愛著游秉聰,靜下心來細想,感情是迷糊一片。這最近的大半年,事實上,跟游秉聰的相處,已成廠一種習慣,也似乎是一份責任。已沒有了熱戀時的那種奇異的享受和溫柔的感觸。然而,無可否認,她對於游秉聰戀情的結束,有莫大的不甘、惆悵與痛苦。

    不甘於幾年青春的白白葬送。、

    惆悵於人際關係的冷漠與複雜。

    痛苦於無端承擔離異的責任。

    在游秉聰的心目中,導致他們離開的原因是孫凝不夠好,這才是致命傷。

    當一個女人的成就超越了她身邊的男人時,男人以唾棄她作為發洩的方法,是最有效的。

    人前,他仍可以自鳴得意地表示,不論這女人有多本事、多好,我還是不放在眼內,還是不留戀,還是不珍惜。

    人後,他要她承受失戀的痛苦後果與失戀的嚴重責任。

    不是男人無情,而是女人無義,完完全全地虛榮過甚,以致於不得不分手了。

    失戀的痛楚沒有預期的難受,完全是因為孫凝極度忙

    碌之故。

    百惠顧問合約之後,已是其門如市了。

    她連睡眠時間都不足夠,何來午夜夢迴的唏噓。

    她的腦筋全用在客戶的生意上頭,沒有再分出來關照自己。

    當然,不論多麼忙碌,還是有些人情是非可以予聞的。

    這天,孫凝在午膳時間沒有約,打算找顧采湄買飯盒,門才開了一點,就聽到采湄提高聲浪在講電話:

    「孫小姐不是愛富嫌貧的人,她跟游秉聰分手,決不會像你說的是孫小姐嫌棄游秉聰沒有本事,她更不是金睛火眼地看牢那些商場上的風雲人物,去物色對象。孫小姐並不需要把自己推銷出去。」

    孫凝真是啼笑皆非。—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呆了一呆,管自走出了辦公室的門,到樓下商場買漢堡包充飢去。

    孫凝不是不難過的。

    自己的奮鬥稍見成績,就惹來游秉聰的怒怨,已是一項極大的遺憾。

    況且分手了,還要在坊間傳出流言,要她背上嫌貧的罪名,這又是哪一門子的事了?

    她走進麥當勞去,一邊輪買食物,一邊胡想,忽爾有人在她身邊叫丁一聲:

    「孫凝!」

    她回轉頭來,見著列基富公司的一位舊同事沈美寶。

    「美寶,很久不見,聽說你最近升職了。」

    沈美寶從來都不是個好惹的傢伙,對最有商業威脅性的孫凝,一直採取防範的態度,從來沒有特別友善過。孫凝離開之後,聽說更得到列基富的重用,把原來屬於孫凝的客戶都撥到她名下去管。

    「有什麼用,還是受人二分四。

    「你便不同!日本人肯跟中國女人做生意,不簡單呢。

    孫凝,真佩服你!那天我才跟列基富說起你,他講:不可小睹了年輕貌美的女人,反正是放一條身子到江湖上行走,只要肯豁出去,無論如何會有突破性成績。」

    孫凝聽呆子。再好的修養,也難掩她一臉的難受與悲憤。

    孫凝從來是個對人際是非一笑置之,也習慣置身事外的人。過往,對商場內所有的各式謠言,最能令她生氣的就是,舉凡女人冒出頭來,坊間就必然會傳聞說,此姝跟她的上司或老闆有染,好像女人有事業成就,除了要跟男人上床之外,別無他法。

    孫凝一聽這些謠言,她就禁耐不住火了。

    這絕對是對女性能力與品格的極大蔑視與侮辱。如果單憑上床就可以在企業機構內叱吒風雲的話,那麼舞廳舞女,以至一些專營丑業的影視藝員都可以充塞整個中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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