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梁鳳儀
「現在的中國不同於以前,他們肯學習、揣摩、溝通,這一切都已經在進步。」孫凝答得很爽快,且下意識地挺一挺胸,表示一種理直氣壯的模樣。
無可否認,孫凝的這個動作是蠻誘人的。
香早儒發現孫凝有很好的胸脯,當她做著這個微細動作時,胸脯就在她那白紡恤衫下輕輕顫動著。
這使香早儒的喉嚨剎那有點發乾。
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怕都會有這種既甜蜜又難受的反應。
孫凝當然不會發覺什麼。
香江城內的著名商業鉅子,曾半開玩笑式說:
「僱請高級女職員有一個好處,會議開得頂悶時,可以幫助自己想入非非,精神得以鬆弛。」
這是事實。
一個會議室內,如果真有綺年玉貌的女職員在,男同事們個個面無表情,可是心上必然花花的,實行胡思亂想。
孫凝看著香早儒沒有接腔,自己倒繼續說下去了:
「目前,他們還不太習慣香港那種義無返顧、毫不保留、死無異志式的衝鋒陷陣。我們呢,視為家常便飯了。」
「是需要與否的問題,香港的競爭多而且大。」
「中國也應盡早樂於接受挑戰,讓歐美多—個經濟上的強敵,才是我們的福分。」
香早儒對孫凝這番話,肅然起敬。
對方是個有頭腦、有知識、有民族感情的女子。
江湖上盛傳孫凝是個沒有感情的人,看來並不一定是真吧!
「中國十一億人口,只要有一億之數立下此宏志,我們的國家已是無敵。」
孫凝忽爾瞪著眼看香早儒,有同感,彼此的話合了睥胃。
香早儒問:
「這次北京的推廣之後,又有什麼業務新計劃了?」
「先回香港去休息幾天,再到華盛頓去籌劃工商界人士赴美會晤議員一事。他們要商討美國提出的香港法案,及中國繼續獲得優惠國條件的情況。」
香早儒差一點就衝口而出,說:
「啊,原來由你策劃嗎?」
下一個念頭是,自己是否要改變主意,回去跟長兄香早暉爭奪那個赴美遊說的代表位置?
還未等香早儒答腔,孫凝就已經站起來,這表示要離開咖啡室了吧。
香早儒看看腕表,下意識地也跟著對方,採取同一行動。並且說:
「忙了一整天,累了?」
「可以睡上四十八小時。」孫凝笑著答。
兩人一起步出咖啡室,電梯處就走出來一大班人,墟,而熱鬧,跟香早儒和孫凝碰個正著。
就是阮莉莉的那班人。
莉莉也是眼尖的,她當然認識孫凝。一眼瞥見香早儒跟孫凝在一起,心裡忽爾有股酸溜溜的感覺湧上來。她對著香早儒說:
「啊,原來你剛才不跟我們一塊兒宵夜去,你的朋友就是孫凝。老早如此,兩個人加盟我們豈不更加熱鬧嘛,要有什麼密斟密話,不妨吃罷了宵夜再算。」
孫凝一聽莉莉這番話,立即板起了臉,連招呼也不勞打,就頭也不回地走上二十一樓去。
她是很顯明地不高興了,甚而擺出一副不屑跟他們應酬的模樣,以否定阮莉莉說話的真實性。
這不是不令在場人等尷尬的。
香早儒當然不便解釋什麼,難道他可以搶前跟孫凝講,他也頂討厭阮莉莉這種沒有資格恃熟賣熟而偏要恃熟賣熟的人,他也不可以聲明自己根本沒有告訴阮莉莉,相約的人就是孫凝。一切都是巧合式的誤會。
各人似被孫凝拋下了,乾站著發了一秒鐘的呆。
阮莉莉首先有點惱羞成怒,半開玩笑式說:
「你小心!孫大姐這有名的商界鐵娘子並不是好惹的,動輒就給人家看臉色的女人,不一定跟你香公子合得來。」
說罷,跟香早儒擺擺手,就跟其他女伴走開了。
無可否識,香早儒是無端端地討了一趟沒趣,這不是他慣常應得的待遇。對阮莉莉這女子的嫌惡感頓生,自不待言。就是連孫凝,香早儒也覺得她稍為過態。
平心而論,並不能說孫凝的態度是友善,孫凝回到酒店房間去,狠狠地踢掉了一對鞋子。把自己拋在軟綿綿的床上去,回想剛才的情景時,孫凝心頭也掠過了一點難過。
她承認自己是太執著了一點。
尤其與香早儒是初相識,給他留下的這個印象,也不是太好。
隨即,她翻了一個身。伸手拿了個枕頭,壓著自己的臉。像企圖不要去想、去碰、去觸及一個意念似的。
她孫凝從不刻意去討好任何人,除了以一等一極品的工作去討好讓她賺錢的客戶之外。
那個香早儒。並不應在一見之後就獲得這種特惠。
況且,孫凝在市場上聽過關於香早儒的種種傳說。
他大概不是個好惹的人。江湖上凡是有頭有面、有手腕、有方法的人。都不必先向他做任何讓步。
出道這些年,孫凝學到了一條萬世不易的道理,不要對有辦法在江湖上廝混的人稍示矜憐,自己放鬆一步,即要吃虧。
任何情況之下,都要堅守寧枉毋縱的原則。
對香早儒這麼有條件的男人,還讓步的話,也真太有失女人的身份了。
問題是對方完全有充分的資格去容忍、接納、禮待異性.不必忙著向他獻什麼慇勤,否則,就十足十變成城內那起對豪門公子趨之若鶩的女人般,個個都好像金睛火眼,向周圍探視,看看有沒有好的、富庶的、豐滿的獵物,一旦遇到了理想的,就擺出一副萬勿錯過的急色鬼模樣,也真叫入看著難過。
江湖傳聞,香家四公子與名模阮莉莉很有過一手,這原本是跟孫凝扯不上邊的事。但今兒個晚上,他們舊情人互耍花槍,竟把便宜說話,輕佻行動沾到孫凝的身上,就變成是可忍孰不可忍了。若不是拉下臉來給對方一點點臉色看,怕以為她孫凝都是同一道上的孟浪人,那可不得了。
這些年來掙扎幹活,不論輿論對孫凝的待人處事態度有什麼評論、誤解,但從不曾有人敢認為她是那種輕易把自己零沽和批發出去的女人。
對孫凝,這算是個至大的成就,她珍之重之。
跟這一總肯在有條件的男人跟前賣弄風騷風情的女子,必須在言與行兩方的表現都有一定而明顯的距離。
孫凝要有她獨特的、與眾不同的想法與身份。
故而,她剛才的表態行為可能看將上去稍嫌過分,然,也確實有她的可理解的潛意識因由在內。加上,孫凝這些天來心情不算好,只為有件公事上的處理使她左右為難。
事情是這樣的,公司裡頭管茶水的張媽已經接近退休年齡,人又偏偏比實際年紀還來得老態,反映在工作上頭經常出錯。好像秘書小姐給她說好了要咖啡,她竟奉上奶茶。兩個會議室同時有客戶開會時,她總是把兩班客人要的飲料調轉了。凡此種種,老是氣得孫凝顧問公司內的年輕秘書們半死,連人事部都束手無策。
這張媽又很有點恃老賣老,就算管人事的阮鄺秀珍好言相勸,囑她小心一點辦事,張媽還不以為然。
那個小小的茶房,就是她的王國。有哪些同事要把帶回來的午膳用微波爐熱一熱,或者大暑天時,借雪櫃冷凍一些飲品,若不是經張媽御准,休想在她的版圖上動腦筋。
實在,彼此都是打一份工,行走江湖,何必斤斤計較,講這些狹隘的地盤主義?
導火線是因由人事部文員小秋把一包吃剩了的漢堡包放進茶房的雪櫃內,未曾照會張媽,結果下班時小秋發覺漢堡包不翼而飛,細問之下,張媽大咧咧地答:
「我把它扔掉了!」
小秋氣得什麼似的,跑到直繫上司阮鄺秀珍辦公室去,說:
「阮太,你是個明白人,我們這些結了婚的職業女性,回到家裡去,還不時要為了家和萬事興分上而要看翁姑臉色的,若然在上班的十小時內,還得多侍奉一個家婆,老實講,是幹不下去了。」
言之成理,實在也不過是粗工一份,東家不打打西家,何必要多領閒氣?受了這等窩囊氣,誰又會得感恩和欣賞了?
站在公司的立場而言,損失像小秋這種實幹的年輕僱員是可惜的事;現今要留住低級而賣力的同事,比什麼都難。
於是阮鄺秀珍趁孫凝有空,跑進她辦公室去陳述這件事的經過。
「孫小姐,如果不是日積月累的問題,我不會煩到你頭上來。我知道你一向敬重老者。」
孫凝管自歎了一口氣,不讓阮鄺秀珍再說下去,她點頭道:
「我完全明白,且會處理。」
阮鄺秀珍很知道這位女上司的睥氣與習慣,她在公事上永遠決斷而且爽快。每當她認為有足夠的資料處理公事之後,就不再需要旁的人叨叨喋喋了。
於是阮鄺秀珍引退。
孫凝仍低著頭把—應文件處理妥當,就信步走到茶水部去。
孫凝給張媽說:
「張媽,我知道你賣力,故而,公司也應該付你有所表示。張媽,我看你早點享享晚福也是很應該的,我一樣會安排很豐厚的退休金及勵勤獎金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