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弄雪

第20頁 文 / 梁鳳儀

    「對,這是她專有的特權。這一點誰都明白。」

    「鬧出事來,你不同情楊佩盈?」

    「她不需要我的同情。」聶礎樓想一想,再說:「我的意思是她不會鬧出事來。」

    「不要低估了我的母親。」

    「從來不敢低估了她,可是,佩盈不是她要對付的目標,因為她不是你父親的情婦。」

    「你說的是真話?」

    「是真話。」

    我如釋重負,說:

    「那還好一點,最低限度不會往麗晶的範圍內鬧事。」更不會影響我和聶礎樓的感情。

    「對不起,我剛才誤會了你的意思。」聶礎樓幽幽地說。

    「你以為我對佩盈有特別的好感?」

    「是我心理上起的推波助瀾作用使然。」

    聶礎樓抬頭從窗口望出去:

    「月圓時節,總多韻事,我誤會了。或者,也是我下意識地太渴望你可以站在我們一邊所至。如果你跟佩盈……」

    她無法把話說下去了,忽爾她看看腕表,隨即拿起了手袋,說:

    「是我告辭的時候了。」

    「剛才你說的話,我並沒有弄明白……」

    「你很快就會明白。送我出去,好嗎?」

    我們走到山頂餐廳的門口,聶礎樓回轉身來給我說:

    「人與人之間總要經過接觸才能有真實的觀感,我仍希望我留給你的不是一個壞印象,再見了。」

    聶礎樓走過馬路,奔向一部線條極美的新款平治,一頭鑽進去,汽車就絕塵而去。在它擦過我身邊的那一剎那,我看到了車牌號碼。

    那是個前些時以三百零八十萬元拍賣出來的幸運車號:一九九七。

    買主姓崔。

    是父親的座駕。

    我孤零零的呆站著,良久,才曉得抬頭望向長空,心口相問:

    「抱月者誰?是不是只要是姓崔的就好?」

    弄雪

    雪簡直是錦天蓋地的傾盆而下,只一整夜的功夫,就把整個溫哥華鋪成一片白。

    這是一個罕有的現象,加拿大的西岸從來不會如此多雪。

    本年度的冬天是有點反常的。

    反常已是各地的一個普遍徵兆似。例如多倫多,經濟低潮的持續期已經超逾了社會經濟循環的常規,遲遲未見起色。美國東西兩岸的地產在克林頓政府竭盡全力催谷之下,依然如一潭死水;羅雀比華利山那些明星歌星的巨宅,價格跌幅達百分之六十。尖銳的地產觀察家繼續以鄭重而負責的態度發表意見,認為美國地產仍未見底,買家天下將跨越九五年。

    至於東南亞,也是反常的。

    新加坡的房地產在兩年內升幅達百分之二百五十強,還是靜悄悄的,不惹人觸目的,且升勢不住。

    香港呢,更不消說了,股票勁升過萬點。別說頂著全世界最貴租項的酒樓茶館天天客滿,座無虛席,就是那一大撮充塞在中環與尖沙咀的珠寶首飾店都其門如市,客似雲來。如果寶石以單一香港市場而論供求價值的話,升幅是絕對驚人的。

    香港的繁榮還在於傳媒界的發達,天天翻閱報章,都看到不知凡幾的全版中國地產廣告,這些地產廣告收入屬報刊的非經常性收益,額外有效地刺激著是年的總體業績。

    事實上,國內重點城市優質地產的一手市場依然是如日中天。為什麼?大量外資湧入內地發展,有人就必須有地有房產供應,於是收租回報率全在百分之十五至二十五之間浮動,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高息回報,五年後物業就已回本,往哪兒找如此優秀的投資?人人心裡有數,五年後哪怕有什麼改變,反正從第六年起,房產就是免費的,有何顧慮之可言。

    這些太平洋兩岸的興衰,多多少少是在人們的正常預測之外。

    至於溫哥華,也有反常的好現象。在整個北美洲不景氣之中,它的房產還能站得住腳,近這十年,未曾見過有如此令溫哥華有特異光彩的事。無他,全仗港台移民的福蔭。

    無可否認,溫哥華的反常是可喜可賀可趁可貴的。

    只除了天氣上的反常,令人有些微駭異與不安。

    這個冬天,是比以前冷多了。

    可是,有什麼要緊呢?

    當外頭大風大雨時,只要陶傑把室內的暖氣調整到華氏七十多八十度,就是溫暖如春了。

    甚至陶傑的妻子和兒女要在這個大雪紛飛的時節游泳,也是絕無問題的,因為移民到此之時,陶傑的妻子伍婉琪早有先見之明,對丈夫說:

    「傑,我們還是挑間有室內游泳池的房子好。你想,這溫哥華的夏日不長,游泳池白放在花園外頭用不著,才是浪費。」

    陶傑沒有積極反對,因為他不大想掃伍婉琪的興。他只是下意識地覺得以他的家勢,住在一間有室內泳池的房子,似乎是誇張了一點點。

    不過,當陶傑跟那房產經紀商量之後,他心上的些微不安,就一掃而空了。

    房產經紀阿祖很認真地對陶傑說:

    「溫哥華的房子要有室內游泳池之設的並不多,因為要負擔的電費相當驚人。如果真要有此設備的話,就只好自行加建,要先花用一筆為數不少的建築費,很划不來。」

    陶傑皺皺眉頭,覺得阿祖說得有理。

    他雖是個提早退休的公務員,但手上那筆退休金再加上經年的積蓄和投資,也有三千多萬元港幣之數,財產相當可觀了。可是,坐食山崩,任誰都知道來此只能花,不能賺,如果過分奢華地生活,還是吃不消的。

    於是,他隨意地問阿祖:

    「建築一個室內游泳池需要多少錢?」

    「很貴。」阿祖不加思索,重複聲明,然後再說:「大概要起碼十萬加幣,如果講究一點的話,就要多花五至六萬。」

    陶傑隨即放下心頭大石,再問:

    「那麼每月要增加的電費大概多少?」

    「也得一千元加幣左右吧!」

    陶傑點頭,他仔細地計算了一下,單是自己資產內的股票利息每年便有五至六十萬元港幣,正好是那個游泳池的建築費,要支付實在綽綽有餘。至於每月一千加幣的額外電費,老實說,也不算什麼一回事。

    尤其是陶傑初到加境時,滿腦子依然是港式生活計算法,六千港元一頓飯在香港很平常吧,每月吃一兩頓,完全在能力可應付之列。來了溫哥華,一上酒樓,嚇一大跳,供四位用的龍蝦海鮮午餐只不過售三十六元加幣,問題還在於要每個月找一大班朋友聚合吃飯,可能不如在港時容易。這就是說,養個室內泳池在家內,是不為過甚的。

    況且,伍婉琪在枕畔跟他細語時,就喜孜孜地說:

    「廣東俗語所謂「人一世物一世」,有機會享受一下從前沒有法子享受的,才不枉此生。」

    更何況,擁有個人室內泳池在香港肯定是超級富豪式家居,他們這一輩子呆在香港的話,想都不敢想。現今這種超值享受,放著不用的話,不是不可惜的。

    於是,陶傑的新居花園上加築了一個相當得體的室內游泳池。

    落成後一連幾個月,伍婉琪奔波勞碌地搖電話給在溫哥華以至大溫哥華的相識朋友,邀約他們來家裡打牌吃飯、舉行園遊會、唱卡拉OK等等,弄得門前車如流水馬如龍,鬧哄哄的,天天在過年過節似,無非是為炫耀那個室內游泳池。

    伍婉琪又拍了大量的家居生活照片,除室內泳池外,連那個主人房的大浴室、地庫內的音樂影視播映室以及桑拿浴室,全都用廣角鏡拍攝好了,然後分批寄給在香港的親朋戚友。

    得著回信時,更是眉飛色舞,因都是些羨慕讚美的說話,真把伍婉琪捧了上青天。

    住下來兩年之後,陶傑夫婦的心情不錯是有改變,開始發覺要維持這麼一個現代化的豪華家居,雖不是力有不逮,但也相當花費的。

    花費的不只在於金錢,還在於精力心思。

    譬如說,伍婉琪已經沒有太大興致去為了家居的為人讚賞,而費勁邀請各方親友到家裡來作客。搖電話邀約已是一番功夫,上超級市場買備食物又是另一番張羅。鐘點女傭又是個頂靠不住的上了年紀的新移民,她跟同住的兒媳婦合不來的那些日子,就勤些往陶家走動。否則,一個電話搖來,管你滿屋是客,她要不來上班,也無奈其何,於是只有把伍婉琪忙壞了,同時扮演女主人與女傭人的角色,要演得好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客人耍樂了一整天,拍拍屁股走個沒影兒之後,整間房子像戰後廢墟。

    翌日回復舊觀,又再重新部署派對,週而復始,日子有功之後,真是有點吃不消了。

    可是,不這樣子安排,把日子弄得忙碌一點,生活變得熱鬧一些,又怎麼過下去呢?

    沒辦法,也只有跟著這樣的路子走,稍為不如前積極就是了。

    當外頭漫天風雪時,看到自己的一子一女陶秀與陶富仍能與高采烈地在室內游泳池內耍樂運動,倒也算是陶傑夫婦心頭一份最確定最寧靜的安慰。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