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梁鳳儀
高崇清對她說:
「掌西,皇室的婚姻不比尋常百姓家,口含銀匙而生者,需要為這個高貴的身份付出一定的代價,盡本分與責任。」
伍芷洋也對女兒說:
「多艱難你才在高家有今日的地位,讓我吐一口齷齪氣,我們何必功虧一簣。」
父母的這番說話,令高掌西再無考慮的餘地,就嫁給莊鈺華了。
高掌西披上嫁衣時,完全不懂愛情是怎麼一回事。
當年莊高兩大家族的婚禮,那個盛大的場面,叫城內人可以津津樂道一整年。
說是從前皇室有大婚慶典,舉國歡騰,全城熱鬧,虛耗民脂民膏無數。事實上,在香港,碰巧了莊經世娶媳與高崇清嫁女是同一回喜事,簡直墟冗得好不成話。
原本是打算聯婚的,但出現了兩個不能解決的問題。其一是主禮嘉賓。以高崇清的身份與家族歷史,不能不邀港督參加。可是,莊經世就有不同意見了,不消說,主禮嘉賓的人選,他屬意於新華社香港分社的社長。駐港的中英兩大頭頭,若是碰在一起的話,無論如何總有一先一後之分,很多事情就不好辦了。萬一因著這種矛盾,其中一方托才好。」
高掌西沒有不肯忍,但有些情況真的是忍無可忍。
就當天晚上回家去,那新婚才三個晚上的新郎根本一夜未回家。
直至天色微明,才帶著幾分酒意,步履瞞礎地回到家裡來。
高掌西坐在床上,睜圓眼睛,像看奇景般看她的丈夫,並無開腔說話。反而是莊鈺華說:
「初歸新抱,落地孩兒。今兒個晚上的情況是叫你知道,不管你有多強的後盾,對我一點影響也沒有,明白嗎?」
高掌西嚇呆了。
她不是震驚於丈夫的行為,而是做夢也想不到,政治婚姻會典型成這個樣子。
她到底也算是個有條件有魅力的女入,正如對方莊鈺華還總是個一眼看過去很有體面的男人一樣。難道雙方就不可以好好相處起碼一段時期,才現實起來也不遲吧!
要婚後三天就擺明車馬,也真令人寒心。
當然,高掌西在嫁給莊鈺華之前,不但瞭解自己父親高崇清的目的,也知悉未來家翁莊經紀的心態。
莊家之所以要娶高家女,也有他們另一番道理在。
只為莊經世的嫡室,只生三個孩子,大女兒莊鈺萍、二女兒莊鈺茹與獨子莊鈺華。
莊鈺茹是榮必聰的妻子,他們的故事都寫在《大家族》一書內。總的一句話,榮必聰自立門戶,是本城首富,根本就不願踉岳父管理他的企業。作為妻子的莊鈺茹,這些年來,也只是克盡婦道,做一位稱職的榮家夫人,而沒有把自己看成是莊家小姐身份。前些日子,莊鈺茹更因害癌去世,莊家這嫡系一房也就報銷了。
再說莊經世的企業不能不交到嫡室的手中,只一句話就解釋清楚了,市場上對他的發跡,一直有過類似清室四大奇案之太后下嫁傳言,莊經世夫人的力量可見一斑。天下既是她有份打回來的,一定要傳給她的孩子,莊經世的庶室與情婦之所出,不可能掌握乾坤,這是不難理解的。
莊鈺茹之外的莊鈺萍,並非大將之材,連品性都不惹人喜愛。當年榮必聰初戀的其實是莊鈺萍而非莊鈺茹,就是為了莊鈺萍嫌貧愛富,才給妹妹押中了榮必聰這匹一日子裡的黑馬。
莊經世不是不知道長女的才具的,連她的夫婿也不是塊材料,家族事業握在她手上,未免兒戲。故而莊經世其實在努力物色接棒人選。
至於嫡出長子莊鈺華是否可造之材,莊經世心裡有數。這兒子不是不聰明的,壞就壞在聰明用在不該用的地方,無法將之納入正軌。
莊鈺華的知名度在社會上並不下於其父,就為了他老以名門望族的公子哥兒姿態出現。單是女明星就不知泡過;多少個,傳出來要息影嫁進莊家豪門去的眾女星,現今還在娛樂圈內努力經營,不能得償素願的原因還不在於莊經世反對。換言之,輪不到要過莊經世一關,在鈦華就首先在緊要關頭,臨崖勒馬。他的政策是交女明星是向公眾確認自己身份與提高一般知名度的把戲,不必選定一個帶到莊家來當大少奶奶。
莊鈺華對跟在他身邊的跟班就曾說過:
「最便宜的宣傳方式就是跟女明星泡個一年半載,她問那種嫁進豪門去的慾望很為我省錢。」
由此可見,莊鈺華不是不聰明的,若他肯把這種調度人際關係,運用人情心理的敏銳放到正經生意上頭,未嘗不可以成為父親的得力助手。
然而,好玩樂是他本性,怎樣也改不了。
但不能說他不談戀愛,他也有真正的感情,卻選擇了一個錯誤的對象。
數年前,他在夜店中認識了一個叫鄒湄湄的女侍應,很快就金屋藏嬌起來。
鄒湄湄樣子很艷麗,手段相當好,一旦得著了莊公子的青睞,就全情全神投入去把他奉侍妥帖。
最深得莊鈦華之心的是,鄒循循跟那起女明星有兩個很大很重要的不同點,其一是她不是報刊的報道對象,故而生活得很低調;其二是她從不在莊鈺華跟前提出要結婚。
這兩大特點無疑是不予莊鈺華壓力,反而得著了他的歡心。
故而,鄒湄湄一直陪在莊鈺華身邊,算是他最寵幸的一個女入。
當莊經世決定要對一門得體的親家,把個本事能幹的葛掌西娶進來,輔助兒子的不足時,他是一心想能藉著這媳日地把莊鈺華帶到軌道上去。
他仍有著傳統的中國家族族長的想法,認為兒子長大戶,成了親,尤其媳婦幹練的,自然會扶助他成長。
於是莊經世跟兒子談論這頭婚姻時,開門見山說:
「鈺華,我管你是管不了的。就由高掌西耍他的法寶去這對你、對我、對計家都有利。
這句話無疑是刺耳的。
莊鈺華並沒有回答。
在經世繼續說:
「高掌西你不是不認識的,我們兩家家長都有這個意思,你就好好地跟她走在一起,別說這是頭不自由的婚姻,總有你們相處的機會。」
莊鈺華於是開始約會高掌西。
不能否認這個女子確有她的女性魅力,正如莊鈺華坦率地對鄒湄湄說:
「高掌西如果像你一樣,收起來不做事,她會很可愛。」
鄒湄湄笑,溫柔地說:
「是嗎?」
「湄湄,女人一旦有權有位有本事有腦筋,就是只如假包換的雌老虎。」
「你很快就會有與虎同眠的經驗了。」鄒湄湄笑,一點都不懊惱。
「湄湄,你不妒忌她嗎?」
「為什麼?我認為高掌西應該倒過來妒忌我,不是嗎;鈺華?」
莊鈺華微微吃驚,原來這眼前的女子並不愚蠢。
甚至可以說,鄒湄湄十分的聰明。
舉凡不是對方敵手,就別挑戰。
決勝之道,在乎以己之長攻人之短,必須避重就輕。
鄒湄湄明知自己在名分地位的爭取上不敵高掌西,是差太遠了,就乾脆放棄這方面的努力。
她要把握這張黃金鑄造的長期飯票,只能攻莊鈺華心。
莊經世可以控制莊鈺華的人。
鄒湄湄不介意。
她只要有莊鈺華的全個心,就能有他的半個人,以後的一切部署就好辦了。
無疑,她是深謀遠慮的。
況且,她萬一賭輸了,又有什麼損失呢!
反正一條身於就是放在江湖上碰運氣的。
鄒湄湄的政策是走對了。莊鈺華就是喜歡有這麼一個女人在他身邊,可以跟他盡情暢談,無所不言,而又不作任何他沒有準備給予的要求。
當莊鈺華與高掌西的婚事鐵定下來之後,莊經世曾對兒子更坦率地說:
「你外頭的女人已經全部結過了帳沒有?」
莊鈺華笑:
「爸爸,知子莫若父。」
「你還沒有答我的問題。」
「差不多了。」
「那就等於並非百分之百。」
「放心,無人會生事端,破壞你的好事。」
「我的好事?」
「不是嗎?這頭婚姻是你的好事有甚於我的。」
「我不必在現階段還跟你辯駁,總之,別以為你的江山穩如泰山,你不是沒有對手的。」
「我知道,因為你在外頭的很多筆帳也沒有結算清楚。」
莊經世氣得臉上的肌肉都在皺皮之間竄動。
若非大事當前,自已算是有求於兒子,怕莊經世早就拍案而起,賞莊鈺華兩記耳光了。
事實上,莊鈺華亦明知太結婚之前,他是勝券在握,不妨放肆點,發洩那口齪氣在父親身上,且讓他為飲那杯稱心如意的新抱茶之餘,付一點點代價。
莊經世冷笑了一下,道:
「你別胡亂得意。」
「不是得意,只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
「你那從夜店撈回來的女人,處置了沒有?」
「是安頓好了。」
「這與處置沒分別,對不對?」
「對。,,
「為什麼不一刀兩斷?」
「捨不得。」莊鈺華答得乾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