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梁鳳儀
尤其是職業關係,伍芷洋絕對是個心細如塵,且又懂活躍在男人身旁起輔助作用的女人,在公在私都能幫得上忙,就益發得到高崇清的信任和愛寵。
入門之後,高崇清壓根兒就拿這第三小妾做私人秘書與助理用,一舉兩得,便宜之至。
故而,縱使伍芷洋只生掌西一女,還是一直恩寵不衰。無他,高崇清的公事也有某些程度上倚重這小妾之故。
不消說,伍芷洋得寵於丈夫,等於她失寵於大婦,勞長興與她很有心病。
當然,勞長興是個自視極高的女人,她壓根兒就沒有看得起不是名門出身,且自甘做妾的劉雪琴與伍芷洋。不管她們本身的條件如何,一個母憑子貴,一個新派職業女性,認定著都比不上她的掌門身份與資格。
唐朝時的武則天故事,家傳戶曉,失寵的王皇后,為了要分皇帝的心,寧願把在感業寺修行的武則天迎回宮來,讓個新人去為自己洩一口氣。
勞長興終歸也等到了這個機緣,在若干年前,高崇清得了一場病,特設二十四小時的私家護士,把他照顧周全。其中一位甚曉男女主人心意的張玉梅,先行巴結了勞長興,再討得高崇清的歡心,便在大婦的撮合,立意分伍芷洋寵的安排下,成為高家的第四位姨太太。
勞長興的運氣顯然就比唐朝的皇后好得多。張玉梅進門後,一舉得男,改名定北,的確奪了很多高崇清的恩寵,可惜她不但沒有成為武則天,且在數年後忽然患癌逝世。勞長興這一仗就打得很成功了。
她一手把高定北扯過來撫養,當正是親生兒,加強了她的勢力。與此同時,有過張玉梅的出現,伍芷洋就不再是三千寵愛在一身了。
事實上,把張玉梅討過來,對伍芷洋的刺激是很大的。
她的憂鬱,直至女兒高掌西成長後,才可以向她宣洩。
母女倆午夜談心時,伍芷洋就曾苦笑地告訴女兒:
「我像你的那個年紀,真以為有愛情這回事。」
「你如今就認為沒有了愛情嗎?」
伍芷洋搖頭:
「怎麼會有呢!多少的誓海盟山,信誓旦旦,到頭來不又是變成烏有。天下間的可愛女人有多少,男人就能愛多少,不是嗎?你爸爸已令我驚醒過來了。」
伍芷洋的確是有感而發,她跟高崇清算是自由戀愛結合的。
當年她在富德大洋行工作,上司是英國大班,改了個中國名字叫韋福特。通過工作關係,認識了高崇清。
高崇清是被伍芷洋那種默默勤奮幹活,且能把洋鬼子上司服侍得妥妥帖帖的本事所感動。加上,很多次都為了我犧牲,誠屬偉大。且高崇清有多過一個女人不相干,只要他最後的一個女人是自己便等於贏,而不是輸了。
心安理得地陪伴著高崇清多年的伍芷洋,的確以為自己的魅力悉足以臣服丈夫,不生異志。
誰知若干年後,高崇清又找了個借口,在大婦勞長興的推波助瀾之下,添了個張玉梅。真使伍芷洋面目無光,整個心都碎。
這以後張玉梅雖然早死,高崇清也沒有再正式納妾,但伍芷洋的心境到底不同於前了。
高崇清名正言順地接受了第四位委侍到高家去,粉碎了她實際上佔據丈夫整個心的美夢。
伍芷洋對自己的女兒說:
「男人不是對女人沒有愛情,而是男人有太多的愛情。
然則,你又怎麼個看法了?」
「媽,你這是什麼意思?」
伍芷洋苦笑道:
「以你爸爸為例,他愛你大媽,是因為勞長興的名望家勢押得住陣,出得場面。他愛老二劉雪琴,是因為她好生養,一下子給他生了雙重保險,高家有後。他也愛我,因為我見過世面,可以在商務上幫他很多忙,盡心盡力,忠心耿耿,且不用支額外薪金。他怕是最愛張玉梅,因她留給他一段美好的回憶。從來都是不在身邊的是最好的,讓他偶然沉醉在無暇的回憶中,誤以為自己是情聖,你說多好。至於外頭的女人,花枝招展,燕瘦環肥,情慾雙全,更值得愛,都真心誠意,怎麼辦?」
高掌西知道母親的這番話實在是有感而發,就不好再接嘴,免更惹她傷心。
總之,在這種家庭背景與狀況下,高掌西從來都不對愛情作出憧憬,也絕不抱什麼希望。
父親是刻意地栽培她成材,作為家族支柱之一,那就是說,絕不會鼓勵她當一個正常的屬於丈夫、家庭以及有愛情生命的女人。
母親的經驗,扼殺了她對女人享受愛情的路向與思想。
於是思維與行動都一致地催谷她成為完全獨立的女性。
這正好是高崇清和伍芷洋心底一個下意識的願望。
因為高家雖有三子,但長子高鎮東與次子高耀南,都不是成材長進的人,壓根兒就不是商業奇才,不倒老頭子的米,已算萬幸,不能指望他們為家族建功立業。
只高掌西一人,既繼承了父親的果敢精明,也有著母親的能幹聰敏,二人在商場上的大刀闊斧與仔細小心,都集中在高掌西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
她成了父親的得力助手,當然的事業繼承人,似乎已是不爭的事實。
今時今日,她無疑是一匹出色的駿馬,一日子裡,馳騁商場。
富家子弟中成材的不多,她因而顯得矚目。
她又是個女人,凌駕在男人之上,更覺突出。
第三章
高崇清每次聽到劉雪琴埋怨他把大權旁落在高掌西手上,就正色道:
「誰給我掌管三十六億資產值的公司能維持每年百分之二十八的增長,我就讓她當家。」
劉雪琴剛打算接嘴,高崇清便截住她的話:
「你別多說,我完全願意重男輕女,誰叫你的兩個寶貝兒子不爭氣。」
劉雪琴一聽,滿肚子委屈無處申訴。
的確,高鎮東名義上在高氏企業內是執行董事,但老是指派他應酬那些中外嘉賓的公關角色,半點業務調配控制的實權也沒有。
連劉雪琴都忍不住侮辱她的兒子,說:
「高氏企業有什麼重大的商務決定,我怕你是要在早上閱報時才會知曉吧,或是要在晚間觥籌交錯之際,才從客人回的口中知悉呢!
高鎮東聳聳肩,根本不把他母親的話看成一回事。
不是他聽不懂母親的弦外之音,而是覺得她無聊兼幼稚。
在高鎮東的心目中,作為高崇清的兒子並不需要營營役役,顛撲辛勤地建立功業。
自古以來的王朝,姑勿論有多少能幹的子孫,始終傳位給長子。
中國人很奇怪,一句血濃於水,或是切肉不離皮,就斷送了很多公平與正義。
換言之,姑勿論兒孫犯了什麼錯,都不忍心對他們作出什麼懲罰。
遠的不去說它了,就那城內號稱首富的榮必聰,前些時被自己的一於一女出賣股權,險些斷送了整個企業王國給另一個名聲顯赫的韓統家族手上,最終江山掉不成,極其量是把子女的股權收回來,依然得著個帶罪立功的機會。之所以如此,無非是製造一個借口,好讓自己心安理得地重新接納謀朝篡位的逆子罷了。
故而,高鎮東認定了,不必為父親賣命,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是最穩當的。他賭高崇清仍會顧念他那長子嫡孫的崇高地位,而不會少分地半點利益。
反而是在現階段加入商場肉搏,萬一有什麼差池,給老父抓在手內,一定不會留下好印象。這種徒勞而未必有功的事,由著他的妹子高掌西落力去幹好了。
在高掌西心目中,或者她看不起長兄,認為他不長進,甚而至自暴自棄。倒過來,高鎮東才是徹頭徹尾的沒把高掌西放在眼內。
他認為她愚不可及。
為了要爭取在父親面前建立功勳,甚至肯葬送自己的畢生幸福,聽從父命,完成一段政治式婚姻,未免好笑。
高掌西的丈夫莊鈺華是本城四大家族之一莊經世的兒子,他不是個不本事的人,但,花天酒地、沾花惹草是上流社會內知名的。高掌西嫁給他,最貼切的形容就是一枝鮮花插在牛糞上。
就是為了這是高崇清的意願,於是高掌西不敢違背。一旦對父親說了個「不」字,她在高家的地位就會貶低,她要掌握的權力中心就會失控。
因為高掌西的先天條件輸了,她是個女的。
其實高家之內,人人都清楚高崇清那種重視男丁繼後香燈的想法,單看高崇清對高鎮東兒子的那個寶貝方法,就可以洞悉他的心態。
不只是高鎮東的兒子,就是高耀南的兩個兒子,也一樣備受祖父的寵愛。
日理萬機的高崇清每聽到男孫有病,可以一整夜地起床來,到孫子們的房間探視,於此可見一斑。
相反,高耀南的女兒曾因割盲腸而要住院幾天,做祖父的就未曾到過醫院去。
這些情況看在高鎮東眼內,非常的穩當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