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李馨
易昭鋒不置一詞,來回巡視的目光最後停在吧抬內的酒保,雖然她是短髮,但週身卻逸散出春風和顏般氣質,彷彿淡笑著,俏兮如瓷娃娃精緻。
「我不會忘記我們的合作約定。」這句話仍是在易大少注目相片時所言,算是將離去的招呼。
冷爵非舒適躺進椅背,眼角餘光已投向桌邊的行事歷,「混進去之後別光顧著泡妞,記住,你家老租宗只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把東西拿回來。」
「易家的規矩你會比我清楚嗎?」他打了個哈哈,掉頭步開時冷爵非又叫住他。
「對了,你剛才那句成語應該換成『風水輪流轉』吧?還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易昭鋒沒好氣地詛咒,用力甩上門,把他囂張的笑聲隔絕在門內。
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麼他這個半中國人的國文造詣永遠比不過只有四分之一中國人血統的冷爵非?
※※※
綠林酒吧是家遠近知名的舞場,它總是聚集許多來自各方的英雄好漢,霸佔夜晚放肆它的活力青春,只要夕陽遁去一天最後的霞光,酒吧就展開它魅力四射的燦爛夜生活,即使遠遠路過也能感受到酒吧內喧囂塵上的熱鬧氣氛。
若有人問起這家酒吧的老闆是誰,可能沒幾個人有印象。
但!要是提起「綠林」最耀眼的人物,非她們莫屬,她們代表了「綠林」,更代表了玩車族,人們總說「綠林」的店花就是「任何惡女」。
任何惡女,鬼神退避。
這句話,是諷刺,也是稱讚,更是每個擁護她們的玩車族的驕傲。
任,任翔,外號辣賭太妹。何,何俠安,人稱笑面俏娃。
「任何惡女」,是新人類X世紀中最神奇的存在,如同耶路撒冷般,「綠林」非但是玩車族的聖地,更是他們盤聚的大本營,其夜夜笙歌狂舞的場面可想而知。
「就這樣?」
「就這樣。」
她嚼著口香糖翹著二郎腿,人懶趴趴地窩在高腳椅上,在得到確定的回答後毫不客氣地大翻白眼:「我的祖宗!你他姥姥的還真天才,難怪你大學混不到畢業,我要是有你這種學生還不如上吊算了!」
毗鄰而坐的大男孩不服氣地瞪大眼睛扯直了嗓門,「這篇文章哪裡不好了?」
太妹不屑地哼,甩甩指間文稿招呼,「喂!你自已來看看好了。」
俠安將飲料交代小妹後邊擦手邊走來,概略瀏覽一下後也忍俊不住笑開,「我說鐵齒,我請你擬的是徵人稿,不是要你寫故事。」
「對嘛!還把『綠林』拿來跟耶路撒冷比?兄弟,建議你檢查一下你的腦還在不在。」
「我……我……」鐵窗忽地跳下椅,理直氣壯地嚷:「是你們要我把『綠林』的特色寫出來呀!誰都知道『綠林』就屬你們最色,我特地標榜出你們倆有什麼不對?」
「好個『就屬你們最色』,真是說到我心坎裡了!」
一旁響起零落掌聲,幾個年紀相仿的大男孩湊近,不甘寂寞地搭腔:「這點一定要標明,省得來應徵的菜鳥誤蹈『桃色陷阱』!」
「踩到陷阱不要緊,頂多是貞操蒙上污點!要是變成『桃色交易』那可就連鈔票也飛囉!」
「倘若『交易』不成,搞不好還會演出『桃色風暴』哩!」「你們有完沒完?嘴巴犯賤要人抓癢是不?」太妹首先掀眉怒眼,再狠瞪向猛吞口水找不到機會解釋的鐵齒:「我色?我色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值得你特地提出宣傳吶?虧我還看在同居份上一直沒染指你,你嫌處男已經落伍,要開葷了是吧?」
「沒……沒沒,我絕對沒這種意思!」鐵齒慎重、鄭重、沉重地表示,「我說的是整個綠林就屬你們『最』有姿『色』,千萬則誤會了!喂!爛泥、滑嘴,你們怎麼故意陷我於不義?我又沒得罪你們!」
幾個大男孩笑得東倒西歪,頭髮染成紫色的爛泥呼吸困難地咳嗽,搭住鐵齒的肩:「鐵齒,難道你不知道嗎?你在『綠林』身價已經到六位數了,每個人都賭你何時會獻出你的第一次,大伙這麼關心你,我們這些個兄弟怎能不幫著點?更何況咱們都同住在『非人居』,衝著這點關係,怎麼說也該替你設想打點吶!你說是不?」
「抗議,我不同意你們的說詞!你們明明是嫉妒我冰清玉骨,光風霽月的偉大節操,刻意要辱沒我、抹黑我、帶壞我,讓我沒臉回去見我媽!我媽她有交代我獨自北上求學,千萬不可以學壞……」
爛泥見鐵齒又要搬出他至高無上的「媽媽說」,連忙吆喝:「兄弟們,膠帶伺候!」
太妹自始至終腳都沒落地一下,她自得其樂地欣賞他們每日演出的鬧劇,品嚐著俠安調的「青澀」,完全一副吊兒郎當相。
「俠姊,你真的確定讓鐵齒那號練童子神功的傢伙住下去?」
俠安笑咪咪地回以甜顏,「『非人居』裡有道德觀的人已經不多了,別把『非人居』內的最後一名在室男也給吃了好嗎?」
「你真以為我那麼沒格調?」太妹從鼻子一哼,「再怎麼餓我也不會撿一塊酸菜來啃。」
鐵窗北上求學原想混個大學文憑,不料沒能撐到畢業就被踢出來,不敢回鄉見母親,偶然結識「綠林」的好漢,住進「非人居」;由於他好歹也是頂著「大學肄業」的招牌,講話咬文嚼字又死守一堆條規,算是「非人居」一堆不像人類的生物中唯一比較正常的,所以常遭「異形們」捉弄。
「上回那筆生意對方尾款付了吧?」
「好不容易這陣子看你安分了些沒惹事,怎麼?又閒得發慌想找人打架啦!」
太妹任翔,職業玩命,兼職「綠林」保鏢。
暫將雜務交給小妹,俠安也拉了張椅子對坐任翔面前,「以後這類的委託我不接了。」
「為什麼?」任翔的反應直接而驚天動地,「你不是演得很好嗎?白花花的錢這麼好賺為什麼不賺了?」
對任翔而言,要她不愛錢比要她脫離邊緣生活還不可能。
「什麼情婦,失散的女兒你都冒充過,更別提假扮被遺棄的女朋友了,這是你最拿手的好戲,為什麼要作這種決定?不!不要告訴我你突然良心發現,因為我們都明白那是狗屁!」
「沒為什麼,因為我發現更容易賺錢的途徑。」
「謊話。」
任翔是靠玩命過活沒錯,可這不代表她徒有體力沒有腦力,「你何大惡女會嫌錢多?哈!對方是誰?能使你放棄一條財路的人想必不簡單。」
俠安腦中馬上浮現他的瞳眸,心頭不禁狠狠一緊,她沒見過那麼矛盾的眼睛。
矛盾,是因為它們既冷且熱,顯露在外的熱情深潛著清冷的理智,對她的偽裝冒充既不加辯駁也不揭穿,只是旁觀她精湛的演出,彷彿局外人。
客戶付款時相當滿意她造成的效果,本要她再進一步攪得他的生活天翻地覆,但她不假思索一口回絕了對方,她不打沒有勝算的仗,不惹擺不平的麻煩。
而他,那額際有一撮白髮,連名字也不知道的男人,和那清艷冷靜的少女,不是她能駕馭的凡夫俗子。「小安,你想考我逼供的功力?」
任翔對人的稱呼總有好幾種,正如她坦率卻善變的個性一樣,永遠直接,也永遠不可捉摸。
「別惹無謂的麻煩;趁事情沒鬧大時收手是我們的鐵則,任翔,他不是你好奇得起的人,他們都不是。」
太妹眼珠滴溜溜地轉,好久沒人能讓俠安以如此嚴肅的口吻告誡她了,這下更加深她的好奇。
太妹的好奇包括了挑戰、刺激、遊戲在內,她喜歡找與眾不同的人遊戲,也樂於遊戲裡的致命、危險。
「這麼說來你是不會給我那對小情人的資料囉?」她躍下高腳椅,一副天下太平國泰民安的模樣拍拍手:「好吧!那我把這張徵人單貼到門口去,你忙。」
她似乎忘了徵人文之前還被她嫌到長江黃河去,抓了單子便走人。
酒吧喧鬧氣氛如舊,只是俠安若有所思的情緒潛伏著莫名騷動。她的直覺從來沒騙過她,而她也清楚事情絕不會這樣就了了;日子,還長著,未來,總埋著無盡未知。「管他,他有本事就讓他來好了。」
一口喝掉那杯「青澀」,果真澀苦滿舌,她脫下制服背心加入了正鬧得起勁的舞池,隨主唱瘋狂嘶啞的叫囂舞動。
酒吧的門又開,那張充滿「惡女傳奇」的徵人單又跟著人進來,他靜佇了一會,確定自己適應吵雜昏暗後直步向吧檯,坐定。
「喝什麼?」
「啤酒。」
他不著痕跡地盯著男酒保,晃晃紅單以親易近人如同聊天氣般的平常問:「你們徵人?」
「我們確實有缺人手,可是我並不覺得你適合。」
「你是老闆?」
「管事的正在跳舞。」酒保端上啤酒撩起酒杯,那投注在簡單動作上的眼根本連瞧也不瞧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