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再遇莿桐花

第8頁 文 / 李樵

    一直以來,這就是我想要追求的生活,一種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生活。

    假如有那麼一天,有一個女人能心甘情願地跟著我這樣過日子,不管日子過得如何艱難,她仍然會在一旁沉靜地微笑面對,對我來說,就很夠、很夠了。

    我一向是個很容易滿足的男人。

    在這種祥和的生活氛圍下,我忍不往住氣地為自己的未來描繪了一張藍圖一個相知相惜的妻子,一條老狗,一個雖小卻非常溫暖的家,孩子們在植滿各式花草的庭院始戲追逐,後院裡有一方我們親手栽種的菜圃。

    這就是我夢想中的城堡。

    ***

    哥:

    讀你的信是一種幸福。

    你信裡描述的生活好生動,我好似也看見了你的看見,聽見了你的聽見,感受了你的感受。

    你總擁調自己是個平凡的男人,追求平凡的生活。

    但,我卻覺得你一點也不平凡。

    有幾個人能像你拋開所有的文明,甘於平淡?

    我好羨慕你,只有身心皆「自由」的人,才能放開一切。

    你描繪的未來,令人好嚮往,不知道那個幸運的女人會是誰?

    ***

    五月,天氣開始轉熱。

    來到學校已經月餘,這裡人們的生活步調很慢,很平淡,但我一點兒也不覺得無趣。

    因為,有個人強烈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是個女孩。

    很奇怪的是,我沒見過她,但她卻幾乎每天都出現在我的生活裡。

    從報到的第一天起,我就不斷地、不斷地聽見她的名字柔柔。

    「我看過她!我看過她!她有著白白的皮膚,和好長好長的頭髮。」

    「她常常站在窗前,我們一經過,她就躲了起來,只露出一雙好黑好亮的眼睛。」

    「對呀,然後那個壞巫婆就會走出來,我們就嚇得跑走了

    小朋友們爭先恐後地告訴我關於柔柔的事。

    繪聲繪影的一切,在在讓我好奇不已。

    「到底這個柔柔……是何方神聖呀?」

    一天,我這麼問沙朗野。「柔柔呀……她是個很可憐的女孩…」

    沙朗野開始娓娓道來柔柔的故事柔柔是個都市女孩。她很美,美中不足的是,她是個癡兒。

    悲劇發生在十九歲那年,柔柔失足從樓梯上摔下來,足足昏迷了一個禮拜才清醒。醒來後,她的智力嚴重退化,言行舉止像個孩子。

    她的母親陳靜如丟下工作到處奔走,努力求助一切技術不管是科學,還是民間療法。

    但,幾個月過去了,柔柔還是不見任何起色。大部份的時侯,她會像個天真爛漫的小孩,惹人心疼;有時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前南自語,誰也不搭理,招來異樣的眼光。

    為了全心照顧柔柔,陳靜如辭去了她的工作,搬到這個們僻的小村落,遠離城市的喧囂,至今已經一年多了。每天清晨,陳靜如總會坐在窗前,梳理柔柔那頭又黑又亮如瀑布般的長髮,嘴裡啪啪說著讚美的話語。

    楊嫂,是唯一出入柔柔家的老傭人。她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黑髮參差的發上長年戴著一頂黑色呢帽,不多話,加上她那張陰沉不笑的面容,總會讓人不由想起童話裡那個會吃小孩的壞心巫婆。

    村裡的小孩通常是怕她的,他們深信,住在白色屋子的柔柔公主一定是被她囚禁起來的。因此,打老遠見到楊婦走來,大家總是一哄而散,深怕自己也會落入她的魔掌。

    不過,村人們也只有在楊嫂上市場買菜時,才會見著她那佝路路的身影……

    當沙朗野在講這個故事的時候,他凝目靜神,眼神深速地看著遠方,不疾不徐、低低沉沉的聲音,與他唱歌的聲音一樣,都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很適合講故事,很容易吸引人進人情境中。

    尤其,他認真的神情,像是在講他們部族裡神聖不可侵犯的傳奇故事。

    他把柔柔講得太美好了,我不禁聽得人神,我彷彿可以看見柔柔向我走來。

    尖小的瓜子臉,清純柔美的五官,額前覆著一排烏黑的測海,亭亭玉立,輕輕盈盈,像一隻易碎的搪瓷娃娃。

    「儘管白屋的一切,像一團謎似的令人好奇不已,但,我們早已將她們視為村裡的一份子了。」

    最後,沙朗野如此說道,為這個故事劃下一個結論。

    「部落的人,還為柔柔作了一支歌。」沙朗野又說。

    「什麼歌?」我好奇地問。

    「有一個女孩,美如花呀。可惜呀,她是個癡兒。癡兒呀,癡兒。美麗的癡兒。」

    沙朗野低低唱了起來。

    「我不喜歡。」我聽了,直覺地皺眉。

    「我也不喜歡。」沙朗野說。「她會變成這樣,不是她自己願意的。」他頓了一一,對我微笑:「我也為她作了一支歌。」

    「哦?唱給我聽。」

    「有一個女孩,美如花呀。什麼花?那艷艷紅紅的刺桐花呀,刺桐花呀,刺桐花。美麗的刺桐花。」

    當沙朗野唱完,我整個人震怔得說不出話。刺桐花?

    「為什麼是刺桐花?」我不能自已地抓住沙朗野。「為什麼不是玫瑰、茉莉,還是山茶花?為什麼偏偏是刺桐花?」

    沙朗野被我的舉動嚇到,他深這、黑亮的眸子寫著疑惑。

    「刺桐花是我們這裡的象徵之一,」他解釋道。「刺桐花,雖然栽種容易,雨後插校就可以生長,它的枝粗多細刺,但枝幹卻脆弱如玻璃,遇強風就會折損,而殘枝雖然還會再生細枝,但會一直重複著它多災多難的命運,兀自寂寞地經歷花開花落。」沙朗野停了一下,抬眼注視我。「脆弱、寂寞,這令我想起柔柔,她有一種柔弱的氣質,清靈剔透得像三月裡剛綻過,猶沾著雨露的刺桐花。它不像只要彎腰就隨地可採摘的花朵,觸手可及。刺桐花高高地掛在枝頭上,它讓人們看得見它的美麗,卻又顯得透不可及。」

    我怔怔地望著沙朗野。

    清靈剔透得像三月裡剛綻露,猶沾著雨露的刺桐花……

    我的心莫名其妙地加速跳動,我突然有股衝動,想見柔柔一面。

    天,這個柔柔治是我的妹仔,刺桐花嗎?但,繼而一想,我萬馬奔騰的血液立即冷卻。

    不!我甩甩頭,刺桐花是個心思細膩又古怪倔強的女孩,而柔柔……柔柔卻是個癡兒呀,她們怎麼可能是同一個人呢?

    對於自己對「刺桐花」這個詞敏感至深,我不禁啞然失笑。

    第五章

    星期天,我起了一個大早。

    天氣這麼好,古人說莫負好時光,今天乾脆就來一趟探險之旅好了。我心裡想。

    吃完早飯,我到校長那惜了一輛腳踏車,往深山騎去,路上還遇見幾名穿著獸皮紋路的原住民朋友。

    我對他們打招呼,他們都熱情地回我一個大笑臉。

    山路幽靜,林木藐然,清風拂拂。

    越深人山裡,山徑愈來愈曲折狹窄,到最後連車子都不能走了,我只好把單車擺在旁邊,徒步前進。

    這處是一大片高聳的樹林,根盤粗大糾結地向各處張牙舞爪,濃濃的樹蔭肆意跋扈地伸長遮掩,使得陽光照不進來,整個感覺陰陰暗暗,像走在鬼林裡。

    長林豐草,令我寸步難行,我走得滿身是汗,氣喘吁吁,感覺像打了一場四十分鐘的球賽。

    不知走了多久,我看見前頭不遠處罩著應隆俄防的光線,我知道就快走出這片樹林了,心不禁開始飛舞雀躍,我愈走愈快,最後,興奮地像個孩子似的奔跑起來。

    我衝出度防,淡霧散去,陽光驟然灑下,眼前突然海闊天空,我屏住呼吸——

    天空藍得一點塵垢都無,浪靜得如一潭湖水,悠悠地飄著幾片白雲。我站在山頭上,登高望遠,小鎮的景色全落人我眼底。

    遠處環抱的連綿山脈,沃野千里,呼陌縱橫,屋宇層層疊疊匍匐於山下。陽光投映在樹葉、野花、野草、屋瓦上,暈漾出點點濛濛的亮澤;好風拂過,風引樹動,梯田的稻畝朗朗歡舞起采姿,由高處往下看去,一畝一畝,整個景色,有如夢裡的仙境,美不可言。

    一時興起,我留住嘴,大喊;

    「呀喂——」

    呀——喂……呀——喂……

    遠方傳來回聲,好像有人在對面山頭呼應我。

    我張開雙臂,又學起鐵達尼號的傑克,大喊;

    I『makingOfheworld.

    二『mabugOf*theili、一wodd·,。……互』mahugof山ewodd…

    藍天下,好風起,拂起我的發、我的衣服,連心都飛舞了起來。

    此時此刻,我真想跟我的妹仔刺桐花分享這一片好景致。

    來到這裡後,我的生理時鐘調整跟這裡的人一樣,早睡早起,鮮少在半夜上網,已經很久沒和她聊天了。

    我想念刺桐花,想念她的傳牙俐齒,想念她的范質蘭心。

    我又圈住嘴,大喊:

    「妹仔,刺桐花,你在哪裡——」

    你在哪裡……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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