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藍芸珊
「你在恨我?」翁以倩偏著細緻白晰的瓜子臉看著面無表情的杜柏青。
「那時你不告而別,你很難想像我當時的感覺,好像被自己心愛的人所離棄,真的是——欲哭無淚。」他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當時的感受一一浮上心頭。
「我也好不到哪裡去!當時,我只能和我父母一同離開,完全沒有再回來的把握,我們都還小,總不能要你等我吧,這種感情太薄弱了.我不相信那種靠誓言來維持的感情,乾脆就不告訴你我要移民的消息了.只好把所有對你的情感埋葬在心裡,帶去澳洲。」她看著遠處的水平線,描述著。
「以倩——」他緊握住她的柔莢,動容地喚了她—聲。
「這麼巧,才回國沒多久,便遇上你!」
「我們有緣。」他說。
「只怕是有緣無分——」她在口中低喃著。」什麼?」杜柏青追問她方纔所說的話,
「沒有,沒什麼!」她連忙否認,她怎能再對他有一絲一毫的渴盼呢——
「這次怎麼會回國?」
「其實,我父母早在幾年前便已回來,黃種人在外國並不如想像中那麼容易生存,帶去的積蓄因投資失敗,全用光了,還被人陷害,所以欠下不少債務。我父親花了大半生掙來的財富,在一夕之間全毀了,所以才去了幾年便又再次搬回,也打破了父母心中的夢想。其實,這故事實在是挺可笑的。」說著,翁以倩笑了起來,甚更笑得沁出淚水。
杜柏青心疼地摟住她,讓她倚靠在自己的懷中。他知道翁以倩口中那個可笑的故事尚未結束,後來一定又發生了什麼事,否則,她不會又哭又笑的,情緒如此激動。
「以倩,不想說就別說了!」他哄著懷中的她,彷彿回到了他們年少時的那段時光。每當以倩遇到挫折或失敗,她便是如同此刻般倚在他的懷中,而他也會盡其所能地安撫著她。
她抬起頭,哽咽地吸了口氣,離開他寬闊的胸膛。
「對不起,我失態了。」她說,
杜柏青感到一絲的失落閃過心頭。時間畢竟還是拉遠了他和翁以倩之間的距離,她的心門似乎已經不再為他而開了。
「我不介意,真的!」
「但我不能!這對你來說太不公平了,你沒義務聽我哭泣或聽我訴苦;當初我是那樣自私地離開你之後音訊全無,如今回國,你不怪我,我已經很感激了。」
「以倩,你不要說傻話,就算我們今天只是朋友,我也會這樣做的。」
「你的心還是和以前一樣善良。就當是我太敏感吧!剛才,我聽見你心跳的聲音,彷彿又讓我回到從前。」她笑了一笑,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原來,她也如同自己方才心裡所想的一樣!以倩是個好女人,若非當初莫名其妙地分開,恐怕自己今已和她步入禮堂了,而這一切也只不過是他的奢想罷了!」我們……沒有機會了嗎?」
隱約地,杜柏青已經知道答案會是什麼了。但他不死心的脾氣讓他非問出這個蠢問題,好再次傷害自己對翁以倩那份脆弱的情感。
「我不能對你說謊,但是,真的只能向你說抱歉。柏青,我們之間的一切早在八年前便結束了,我想,那時不告而別的決定是對的,即使上天安排我倆今日重逢,大概也只是想讓我們彼此將心意交代清楚,不要在今生留下什麼遺憾。」她站了起來,輕拍掉沾在裙上的細沙。
「失去你便已是遺憾了,即使是心意交代清楚,這遺憾也是無從彌補的。」
「柏青——」
「別擔心,我沒有怪你。一生中總會有許多得不到的人和物,但只要過程是美好的,便已值得回味了.不是嗎?」他的解釋令翁以倩再度揚起一抹淺笑,但杜柏青並未發覺她的笑容是苦澀的。
「天色有點暗了,你住哪間旅社?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他看了一下表。
「我住凱薩,就在這附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會回T市嗎?」看她點了一下頭,杜柏青再次要求,「總是朋友,方便的話,可以給我聯絡的電話嗎?」同時,他也將身上的名片遞給了她。
接過名片後,翁以倩思索了好一會兒才下了決定,從隨身的小錢包裡拿出另一張名片遞給杜柏青。
「這是——」他接過來,並看著上頭的名字。
「他是我丈夫,上面有我家裡的電話,」翁以倩看著杜柏青倏然變化的臉色,低聲地又道,「平常我都在家。」
「他對你好嗎?」
一時的衝動,他又問了這個令她心痛的問題。
翁以倩咬著下唇,點頭。
他反而釋懷地笑了:「我真的已全然無希望。看我傻的!竟還想重新追求你。我祝你和他幸福。」
「謝謝!」翁以倩忍著淚水問答,她不是存心要傷他的,但她有第二條路選擇嗎?
杜柏青向翁以倩道了再見後便轉身離開了。他搖頭笑了起來,沒想到一趟旅行,竟讓他遇見了昔日的戀人,更沒料到因此勾起了他幾乎遺忘的回憶,而再次撩動對翁以倩的情感。
只不過相逢恨晚,相見卻又不如不見。他在感情這條路上,似乎並不怎麼順遂,他不愛的女人多得沒完沒了,而他願意去愛的女人卻已嫁作他人婦。
回到車子旁邊,他點了根煙,徐徐地抽了十幾分鐘,才放鬆了沉鬱的心情,開車回到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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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針指向了六點,杜珊珊又嚥下—口發酸的唾沫,一手拍了拍她可憐的肚皮,忍不住再度跑到杜柏青的房門口敲門。
「叩!叩!叩叩叩叩!」
「唉!」她歎了一大口氣,無力地癱靠在杜柏青的房門板上,「怎麼還不回來啊!到底跑去哪玩了?」最可惡的是,要出去玩也不叫她,真是可惡的堂哥!
又敲了一次,仍不見人來應門,杜珊珊鬼頭鬼腦地張望了—下,眼見四下無人,「砰」的一聲,她伸出右腳狠狠地踹了房門一腳,然後「哈哈哈」大笑了三聲。終於洩恨了吧!
「不管了!先去吃了再說吧!搞不好吃完後他就回來了。」她從口袋裡拿出剛才在房中寫好的便條紙.「啪」的—聲,紙張便乖乖地貼在門板上了。
然後,杜珊珊若無其事地揚著頭往餐廳的方向走去。只是,她沒注意到後頭跟著的—個人竟順手把她那張紙條撕了下來,否則,她不會離開得那麼驕傲、那麼灑脫。
事情就是那樣的巧,撕下那張紙的人就是齊可風。肚子餓了的他,正準備去樓下填飽自己的五臟廟,偏偏就讓他看見杜珊珊要死不活地敲著門的模樣,還逮到她因破壞旅館公物得逞而肆無忌憚的大笑。
這杜珊珊實在是比小孩子還小孩子,做什麼事都是那麼毫尤顧忌。
「杜柏青,我下去餐廳解救肚皮啦I麻煩回來以後把信用卡送來付賬,本姑娘已身無分文,你若不來救我,我就得做人家的洗碗工啦!」
齊可風喃喃地念著杜珊珊所留下的字條,字條右下角還畫著一個餓得四肢無力而顫抖的女孩。齊可風忍不住笑了出來,沒想到她畫漫畫還挺有天分的!
「不必等那不懂得憐香惜工的男人了,我齊可風這就去救你這小可憐。」說著,他也尾隨杜珊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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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珊珊向侍者點了一份全套海鮮大餐和一杯雞尾酒,並將桌上的紙巾放置在腿上,才淺淺地露出一抹微笑等待餐點上桌。
聆聽著悅耳動人的鋼琴聲,她端起剛送上來的開胃酒喝了一口,但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男性面孔害得她那一口酒哽在咽喉,又狠狠地嗆了她一次,頓時,一張小臉佈滿了紅暈。」你……你……」一手按著喉嚨,一手指著眼前彷彿跟自己結了幾輩子怨的那張面貌,杜珊珊支吾地硬是從喉嚨裡擠出了聲音。
「小姐,這位子有人坐嗎?」
齊可風看見她那副見鬼似的臉孔,隱忍住大笑的衝動,故作紳士般若無其事地欠身詢問。
杜珊珊輕咳了幾聲,又清了清被酒嗆著的嗓子後,才皺起眉頭道:「那位子有人了,請先生自重點。」杜珊珊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氣,她是受過國際禮儀訓練的,餐廳禮儀更是她最拿手自傲的一項,她絕對不可以自打嘴巴,破壞了優雅的形象。
「小姐有約人嗎?現在餐廳人滿為患,上位難求,請小姐稍微通融,借個位子坐吧!用餐完畢我立刻離開。」說著,齊可風便自顧自地坐了下來。反正紙條已被他撕了,那位杜柏青先生肯定是不會下來赴約的。
杜珊珊緊咬著下唇,看了一下四周。餐廳裡雖然有不少人,卻還不至於如齊可風所說的人滿為患,看來,他根本就是存心找碴才會過來跟自己要位子坐。
「齊可風,你最好識相一點,不然——我真的不會讓你好過。」杜珊珊的手握住了桌上的雞尾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