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藍又希
頂樓的房間,和這棟豪宅的其它房間比起來舊多了,空間也小多了。看得出來之前是當儲藏室用的,後來因為莫晨雨要搬進來,才重新整理粉刷,房間裡還隱隱約約飄散著一股年代久遠的塵埃味道。
不過,莫晨雨很喜歡這間房間,大小適中且視野好。太寬敞的房間使人覺得渺小、孤獨,太狹隘的房間擠在裡頭又會有喘不過氣的壓迫感,這樣子帶點古老氣息的房間,一直是莫晨雨的嚮往。
打開窗戶,沒有障礙物的特佳視野,街景、遠山全都一覽無遺,再配上柔柔的風,莫晨雨深呼吸,她真的愛上了這個房間。
歐巴桑阿麗說:「我聽夫人說過你的事,小小年紀父母就去世了,好可憐。以後就把這當自己的家,有什麼不懂的事,來問我歐巴桑就對了。」
「謝謝。」莫晨雨感覺得出她的熱心,但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這個家,她畢竟還太陌生了。「對了,你要記住一件事,就是別惹大少爺。」阿麗認真的交代,她可不希望這位小妹妹剛來,就被她從小看大的少爺欺負。
「大少爺?」莫晨雨對斐家的事完全沒有概念,邵琴阿姨也沒和她提過。
「就是斐毅冷少爺,我們老爺的惟一兒子。還好他呢最近不常回來,不然就是三更半夜大家就寢後才進門,你跟他碰面的機會不多。但是記住,少爺他脾氣非常差,你可不要因為他長得師,就被騙了。」阿麗對這個自己看著他由小娃娃長成英俊挺拔的少爺特別關愛,只可惜他懂事後脾氣就怪怪的,連斐老爺子也拿他沒辦法。
「我不會的。」莫晨雨笑著說。她從不過問其他人的事,不喜歡聊八卦,不喜歡三姑六婆的聚會,又怎會去搭訕這個不相識的斐少爺。
阿麗看莫晨雨生得秀氣,雖然不美,可是氣質很棒,忍不住就說了一連串的話。平常能聽她發發牢騷的人是半個也沒有,邵雁萍和邵雁玲那對姐妹花,只會把她當傭人使喚,眼睛又長在頭頂上,跟傭人聊天這種事,有損她們千金小姐的身份。
阿麗歎氣說:「夫人過世的時候,少爺也才不過五歲大,那時的他比現在可愛多了。可惜,之後老爺不甘寂寞,一個女人接一個女人的換,我還真搞不清楚他到底摸了多少個情婦。直到三年前認識邵夫人後,才算維持比較穩定的關係。」
莫晨雨似懂非懂的問:「那阿姨是三年前嫁給斐老爺的嗎?」
「夫人去世後,老爺就發誓不再續絃,所以,這麼多年進出斐家的女人,就只是老爺情婦的身份而已。」說到這兒,阿麗就難過:「唉!少爺不知道是被老爺的壞毛病傳染了,還是故意氣他,二十出頭的年紀就當起花心大少,換女朋友的速度比我們換桌巾還快。」
「是嗎?」莫晨雨覺得這種比喻很好笑,一個三不五時要換桌巾的歐巴桑,和一位三不五時要換女朋友的大少爺。
「小姐,你別以為我在說笑,少爺那種有點壞壞又帥氣的模樣,靠近他五公尺內的女孩全部都自動投降,沒有倖免的。」阿麗對少爺迷死女人的特質可是再瞭解不過了。
「這樣啊,那我會離他遠一點。」莫晨雨維持一貫不渾水的作風。
「聽邵夫人說,你有在學琴?」阿麗望著她修長的手指。
「嗯,三歲時爸爸開始教我談鋼琴,直到十歲那年爸爸去世,媽媽就另外幫我請鋼琴老師。不過,媽媽也不在了,我最近都自己練習。」彈鋼琴是莫晨雨面對傷痛時最好的治療方法。
阿麗聽得鼻頭都紅了,這小姑娘的命更苦!「你剛剛近來時,有沒有發現旁邊還有另一個房間?」
「有啊!」她還奇怪,那個房間怎麼這麼像練琴室。
「那房間裡擺著一架古老的鋼琴,家裡頭沒人在用。你想練琴時,不要客氣,儘管去練,裡頭的隔音效果很好,就算你三更半夜練習,樓下的人也聽不到。」阿麗對這種上進的小孩,絕對是不遺餘力的幫忙。
「真的?」莫晨雨欣喜的問,一臉小孩子生日時收到禮物的高興表情。
「當然嘍!歐巴桑哪會騙你。更何況,家裡面只有管家和傭人才會上頂樓。說到這,更不知道邵夫人為什麼要安排你來這裡住,明明還有其它房間呀!」阿麗有點不平。
「我喜歡這裡,沒關係的。」莫晨雨覺得這個房間加上旁邊的練琴室,已是驚喜中的驚喜了,她不是個不知足的人。
「少爺琴彈得也不錯,只是他懶得練。很多年前的晚上,我上樓拿個東西,才偷偷從門縫中發現少爺在彈琴。」阿麗回想那一段往事。
莫晨雨走近窗台邊,望著外面的景色,天色已漸漸黯淡下來,點點的燈火亮起,一群鴿子在遠方天際間滑翔,這是她在斐家的第一晚。
「好了,我下去準備晚飯了。」阿麗帶上房門離開。
莫晨雨拿出古文觀止,細細翻閱。喜歡古文的中學生不多,而她,一向與眾不同。
身世使然吧!她喜歡蘇軾的詞與文章,欣賞他寬大的心胸,看淡一切的眼光。人世間,少了名利,少了權勢,少了生離死別,許多事可能就容易多了。
她望著窗外,念出已滾瓜爛熟的句子,沉溺於飄幽的景致中: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容泛舟游於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歎了口氣,她更希望自己是生在宋朝,體驗赤壁下那種「駕一葉之扁舟,舉匏博以相屬。寄浮游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的滋味。
日子,對於十五歲的她,會高潮跌起?或是平淡無味?
晚飯時,一桌子高檔的菜色使莫晨雨啞口無言,這是要大宴賓客嗎?又是龍蝦,又是鮑魚、魚翅,又是牛小排的。
斐敬對她微笑的說:「歡迎你來這住!邵琴跟我提了你的事,你就安心住下來,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跟我們說,錢是小事。」
「謝謝。」莫晨雨在報紙上看過斐敬的照片,佔去財經版大大一個篇幅,只是沒留意他是誰。年近五十歲的人了,依稀可見年輕時的瀟灑不羈、俊逸丰姿。
「阿麗,有聯絡上少爺嗎?」斐敬問,他拿自己的兒子實在沒轍,從小就這樣子任性妄為,完全不管旁人的意見、感受。
「打了好幾次他的手機,都沒開機。」阿麗肯定少爺是不想回來吃這頓晚飯,故意將手機關機。「不等他了,大家開動吧!」對於兒子,他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又能說什麼呢。
報應吧!自己情婦一個換一個,做了不好的示範。這幾年跟邵琴算是正式安定下來,卻看到兒子常常和不同的女人過夜,他都搞不清楚他到底交了多少個女朋友。但自己違規在先,又能說他什麼呢?
「雁萍,這一年在維新學院還好吧?」斐敬和邵琴母女吃飯的機會也不多,他趁著這個機會問問。平日公司應酬開會忙得他一天當兩天用,八小時當十六小時用,這種一家人吃飯的寶貴時光,可謂少之又少。
「還不錯!」邵雁萍對於學校並沒有什麼特別感覺,讓他掛念的是斐毅冷的動向。
「雁玲呢?」三年的時間,斐敬也挺瞭解這兩個姑娘的脾氣,雖然驕縱了些,倒也不是攻於心計的女孩。
「今年國中畢業後,我也要念維新學院。」邵雁玲驕傲的說。
斐敬沒忽略一旁默默吃飯的莫晨雨,這女孩有一股討人喜歡的氣質。「晨雨呢?你跟雁玲同年,畢業後想念哪?」
「還在考慮。」莫晨雨低著頭,不管未來會走向哪兒,總是跟音樂有關的吧。
這些日子,她翻閱了一些音樂學校的資料,最想念的,還是爸爸的母校,也就是維新學院對面的那所全國知名的朱利亞高中。
朱利亞高中,聚集全國頂尖音樂青年的音樂學校,能考進去的學生在音樂上的表現傑出優秀,想要靠後台勢力或靠金錢走後門進來,是天方夜譚。
且把關森嚴的朱利亞高中堅持只收音樂人,不收沒有才氣的垃圾。
半夜兩點鐘,夜裡涼涼如薄荷般的氣息從窗口飄進來。窗外,皎潔的月光灑進屋裡。莫晨雨輕聲吟著: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搬進來的第一夜,適應不良的關係吧!難以入眠。莫晨雨只能看著天花板發呆,過往的種種,一幕一幕跟黑白電影一樣在眼前飛快閃過。
小時候爸爸常和她一同坐在鋼琴前,她小小的手指頭用力地敲在黑鍵白鍵上,悠揚的音符聲跳出,對一個五歲的小孩來說非常有趣。
爸爸一開始讓她亂彈,後來慢慢教她基礎練習和曲目,他總是陪著她練。
「每一個音符都是有生命的,你要用感情詮釋,單單彈出正確的曲子不夠。要讓人瞭解你的音樂的呈述方式,喜、怒、哀、樂,任何一種情緒都不能漏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