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藍蜻
芳菲的清新、芳菲的無邪、芳菲的未經人事,在在令他越是深入,越是沈迷,她怎能如此美好?如此純粹?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啊!孤自裳昏惑地想著,卻已停不下來了。
其實仔細一想,就能明白,初見芳菲時,他早已不自覺為她悸動,為她那不屬於凡人的纖細完美而震撼,從沒想過能像現在一樣這般靠近她……她的唇如此柔軟而馨香,如同他記憶中的第一次一樣,即使那晚的他狂亂得神智欲滅,卻仍能覺察出那份甜美,是如何教人想要深深投入。
越是覺得需要她,孤自裳便越是該要遠離她才對……然而,來得及嗎?
離了她的唇畔,孤自裳不自覺吻上她光潔的臉頰,但在這時,他卻嘗到一絲鹹味。
舌尖的觸感使他一下子由沈迷中清醒過來,微微抽離了自己,他赫然見到方菲臉頰上不知何時已漾出清淚。
「怎麼了?」他不自禁地開口,連聲音都是小心的。這時的芳菲看起來多麼的楚楚可憐,宛若盈盛曦露的桃花,面頰上明明還殘留著吻過的嫣紅,卻又這般的傷心,她怎能連矛盾,都美得教人心碎?
芳菲的淚未曾歇。「為什麼……吻我呢?」
孤自裳一震。
「你不愛我啊……」她低哺。「為什麼要吻我呢?」而且,怎會是那麼溫柔而令人心魂欲醉的吻呢?
「我會……誤會的啊……」芳菲哺哺地,她竟讓一個認識不過十數日的男子擄獲了身心,而且,那命定的感覺,竟是教她一旦想起商離離三個字,便傷痛得無以復加!
她好害怕!好害怕這樣的炙烈,好害怕那比理智還要衝動的情感,孤自裳的出現擾亂了她平靜的心湖,她再不是從前的芳菲了!
孤自裳深沈地看了她一眼。「不會再有這種機會了。」
「什麼?」芳菲困惑不已。
孤自裳卻不答她,旋過身子,往桃花林外走去。
芳菲見他乍離,腦中轟然,便追了上去。「你要走了?」
孤自裳回頭。「你希望我留下來?」
芳菲不答,只是扯著他的衣服。「你要走了?你要走了?在那樣對過我之後,你要走了?」他怎能這樣?怎能這樣?那樣突然的出現在她眼前,又要在奪取她所有心神之後毫不留情的離去,怎麼可以?
孤自裳面無表情的看著芳菲淚盈於睫的模樣,不自覺又想到了商離離。
商離離也曾這樣對過他。
女人都只會利用眼淚來搏取同情嗎?心腸一冷,他的語氣也驟然降溫。「不然,你想怎麼樣?」
芳菲聞言慟極,他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如此冰冷、如此絕情?她是他受傷時的依靠、痊癒之後的包袱嗎?
「你接下來要去哪?」她揪住孤自裳的衣角,猝然問道。
孤自裳尚不及回答,她便一陣搶白。「你說這世上沒你可去的地方,沒有哪一個地方是屬於你的,那你要去哪裡?」
「不知道。」孤自裳冷然地回答。
芳菲驚然。「你……該不會……,『他……難道又要去尋死?
彷彿預知她心深處的猜測,孤自裳忽然邪魅一笑,那蒼涼的笑意竟教人寒冷得直發抖。
然後,他開口了。「可能吧。」
芳菲一震,桃色淡暈這回完全自她面頰淡去,全無血氣。
半晌,她開口。「給我。」
「什麼?」孤自裳聽不清楚。
芳菲這回抬起頭來。「把玉珮給我。」
玉珮?孤自裳先是一陣恍惚,爾後才突地醒悟過來,他由懷中掏出那枚曾被拒收的玉珮。
心中不能說是沒有失望的,她要玉珮,就代表她終究還是一樣,跟所有女人一樣,初時,他還真為她的不求回報而感佩不已,卻沒想到現在,她仍是開口要了,人都有慾望,她不可能沒有,也好,只要是有形的願望,他都能盡力達成,若是芳菲不肯拿他的玉珮,他說不定還會一直在心頭記掛著。孤自裳將玉珮放在手掌之上,遞到芳菲面前。「你收下吧,這是我蒼松派掌門持有的玉珮,向來不輕易許人的,哪一天若有什麼願望,無論是什麼事,都可……」話未說完,芳菲便伸出手來將那塊玉珮拿走。「不用等到那天,我現在就許!」「現在?」她已經迫不及待了?孤自裳有些疑惑。
「是,我要你不死!」芳菲雙手握拳,牢牢地擬視著他。
孤自裳聞言愕然。「什麼?」
芳菲不為所動,重複著話,一字一句地由她櫻唇中吐出,聲音的語調即便依舊婉轉清靈,卻絲毫不減那震撼人心的力量。
「我用玉珮,換你不死!」她道。「你不許有輕生的念頭,從此從此不許有,你要傾盡全力活下來!我的要求就是這個!就只這個!你能做到嗎?」
孤自裳聽著她那則玄奇的願望,一瞬間又恍惚了。她知道她許了什麼願望嗎?她不求已身,卻只要他活下來?
皺起眉頭,他一把將芳菲攬近腰側,俯首困惑而有些慍怒地盯著她眼中認真的神色。「你的要求不像個要求!」
「是你說無論什麼事情都可以的!」芳菲倔然地道。天知道她現在有多激動、有多麼憤怒?怒意裡又掩藏著多少傷懷?她就是不願看到孤自裳有任何一點差池。「你不答應我嗎?」
孤自裳被她眸中的意志給眩惑了,一時之間竟有種擁抱她的衝動。
這個人要他活著!要他活著!冷汗滑落至額角,孤自裳發覺自己的意志正在崩潰。
半晌,他露出一抹僵硬、不知是什麼涵義的微笑。「我答應你。」
就這一句話,命定了一場激烈的愛情,但這個時候,孤自裳仍不知曉,他只覺得芳菲整個人就是一股柔弱又堅強的力量,教他又想抗拒、又想接近的一種力量!
而這一刻,感情徹徹底底衝破了理智薄弱的把守,孤自裳的笑容忽斂,再度攬緊了她。「你是以什麼樣的心情要求我的?」
芳菲看著他,只覺暈惑。「我……」
「你始終在為我哭泣,我看起來有那麼悲傷嗎?」孤自裳一邊說,一邊將唇湊近芳菲臉頰,落下一個細吻。
「我有那麼悲傷嗎?」他再問,又吻,這回的吻是落在芳菲的額首。
芳菲一直顫抖著,聲音已經啞了,淚卻未曾歇。
她終於明白了,終於……「……」張口欲言,卻發現自己早已發不出聲音。
孤自裳發覺她有話要說。「要說什麼?」
芳菲的聲音遺失了,但她卻依舊無聲地開口說著話,唇形反來覆去,只有三個字。
孤自裳看懂了。
他伸出手,那是一雙修長而歷經滄桑鑿刻的手,輕滑過白皙得幾近蟬翼般透明的絕美臉龐,彷彿這樣就能將所有感受到的觸感統統烙印在他腦海……
「芳菲……這怎麼可能呢?」他輕道,說的明明是傷人的話,卻低沈溫緩得教人心潮動盪。
「怎麼可能呢?你怎會愛我?我又怎麼會愛你?我又怎麼知道,你不會是另一個商離離?」
隨著輕聲的語尾緩落,芳菲整個人在瞬間僵住。
孤自裳便在此時放開了她,然後,朝著綠原外的方向走去,沒有再回過頭,越走越遠、越走越遠,大霧很快遮掩了他因傷而顯得沈重的身影。
芳菲怔然望著孤自裳離開,然後,一個腳軟,摔坐在桃樹底下。
第四章
芳菲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回桃花村裡的。
她為什麼不跟上去呢?為什麼不?或者該說,她根本沒想過除了綠原,她還會到更遠的地方去。
如果她跟了上去,孤自裳會容得她留下嗎?他傷還沒全好,能去哪裡?
芳菲就這麼一路胡思亂想地回到自個兒屋子門前,心魂俱碎的她卻仍緊緊握著那塊玉珮,那已然成了她僅有的東西。
孤自裳離去之後,她乍然瞭解,她的世界是永不可能回復了,不過短短幾天,她已像被剝了一層皮。
她連自個兒怎麼睡去的都不知道,只曉得醒來時,枕邊一片濕冷,淚水連在睡夢中都不停地流下。
觸目所及,皆有孤自裳的影子,她無法待在屋裡,只好出門,以踉蹌的步伐和著神傷緩慢地沿著桃花溪流步行,漫無所想,直到正午才回家,卻在剛到屋前不遠處時看見了朝明的身影。
「芳菲!」朝明大駭,衝上前來。「你……」她驚愕地看著眼前的人兒,這是她所認識的芳菲嗎?!。
她怎麼比前幾天更加樵悴不堪了?
朝明想也不想便伸手攙扶她。「你怎麼了?那個姓孤的呢?」朝明環顧四周,卻不見孤自裳人影,方纔她在屋子裡探看,也沒看到人,這才尋到屋外來。
「他走了。」芳菲道。
「走了?朝明不可置信,然後大歎口氣。」那你?「
「我沒事。」芳菲頓了頓,像要證明她真的一如往常地微微笑了笑。「你怎麼來了?」
朝明聞言,臉垮了下來。「事情被村長知道了。」
芳菲一愣。「怎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