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蘭婷
驀地,他想起媛萱走前說的話——若他不能不恨,就永遠不要找她,那反過來說,若他不再恨了,是否就可以找她了呢?
說到底她還是希望他找她吧?而她說要拚個你死我活的話實非出於意氣,而是多麼深沉的愛啊!只因活著實在比死更難,她可以為愛而殺他,或為他所殺而不願痛苦糾纏,她是為此而離開的,只因沒有更好的辦法了。若她能愛他至此,那麼他的親人們也願意看到他幸福吧?霎時,朗諍的心中因充塞著她的柔情而深受感動。
就像放下一個很重的擔子般,他輕吁了口氣,抬眼瞧見正要跨出門外的馬禹復,於是叫道:「禹復,麻煩你傳令所有的兄弟,全力尋找段姑娘!」
馬禹復微微一驚,此時朗諍臉上所顯現的是從未出現過的深情、專注、盼望與……開朗!馬禹復為此而感動欣喜。「是。」
馬禹復走後,朗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原來人也可以活得如此輕鬆自在。」
第九章
雷霆山莊中,周妤芯正纏著石鈞崇教她一套劍法,成親五年來,石鈞崇因她的嬌俏、天真而平添不少歡笑。
「不對、不對,你右臂要再抬高一些才能一次挽三朵劍花。」石鈞崇站在一旁指點她,看不過去才動手「調整」她的姿勢。
周妤芯咯咯一笑,「你別搔人家癢嘛!」
石鈞崇忍不住翻個白眼,「你武功這麼差,不好好練,還有心情開玩笑?」
她吐吐舌,笑嘻嘻地說:「你教這麼難的招式,我當然要多練幾次才學得會嘛,否則學的人比教的人資質好,你不就太沒面子了嗎?」
「這麼說我還得感謝你為我著想囉?真是胡說八道!」石鈞崇笑罵。
周妤芯還未來得及反駁,突然聽見一旁有人咳了一聲,說道:「莊主,冒昧打擾,屬下有要事察告。」
雷霆山莊內除了朱瑞羽之外,誰的膽子會這麼大?
「朱兄這愛擅闖庭院的毛病老是不改。」石鈞崇白了他一眼。
朱瑞羽眨眨眼,笑道:「我以為這禁令早已廢了,原來還沒廢,奇怪,怎麼好像每天都不太一樣——」
「好啦,好啦。」石鈞崇無奈地打斷他,「你有什麼事就快說吧。」
「唉,原來屬下這麼不受歡迎,想我一心為主、鞠躬盡瘁,卻換來——」
「算我怕你,行不行?」石鈞崇再度打斷他的話,再讓他扯下去肯定會沒完沒了。「到底發生什麼事?」
朱瑞羽換上嚴肅的表情及口吻,「莊主,風雲堡發佈消息,說願與雷霆山莊議和,不再互相仇殺。兩日前我已聽聞此消息,只是尚未確定是真是假,但在今日就接到風雲堡的武林帖了。」
「議和?!陸朗諍在打什麼主意?」石鈞崇皺眉道,「我不相信他會放下十五條人命的血仇與我議和。」
「可是武林人士都相信風雲堡是真心想議和,事實上武林各大門派早已在醞釀要如何促成咱們兩方的議和,風雲堡此舉正好合了他們的意。」
「那也就是說,若我不接受就等於和全武林為敵,是不是?」石鈞崇怒道,「陸朗諍那隻狐狸!他廣發武林帖就是為了把這燙手山芋丟給我。」
「是的,所以莊主非接受不可。」
「鈞崇哥哥,我看你就接受了吧。我爹也覺得該是結束爭鬥的時候了,再爭鬥下去沒什麼好處,反正接受議和對咱們也沒什麼不好的影響。」
「你懂什麼?!陸朗諍奸詐狡猾,誰知道他又在玩什麼把戲。」他斥道。
周妤芯一陣委屈襲上心頭。五年前段媛萱帶陸朗諍走後,石鈞崇就和她拜了堂,她知道他並非因為愛她,而是為了責任、顏面、報恩才娶她的。但是她不在乎,她只希望能守在他身邊,終有一天能等到他忘記段媛萱而正視她的感情,她用盡了心思,為何仍是徒勞?
「我是不懂!可是我知道你不願議和不是為了防陸朗諍,而是因為不甘心,我說得對嗎?你始終沒有忘記她!你根本不想與我成親,所以我沒資格管,對不對?!」她朝他喊,越說越難過,說完忍不住掩面奔去。
石鈞崇感到後悔,每次一遇到與風雲堡有關的事他就無法冷靜。
「莊主,夫人說得沒有錯,你快去安慰安慰她吧,女人是需要哄、需要疼的。」
「我們夫妻的事與你無關,輪不到你管。」他煩躁地吼道。
朱瑞羽一笑,「算了,我不過問就是了,我可不是那麼容易被罵哭、罵跑的。」
石鈞崇一歎,「這件事依你看該如何?」
「我想議和是必然的,否則後果咱們承擔不起。其實咱們只要防禦得當,就不怕陸朗諍耍花招。」他見石鈞崇皺著眉不說話,又接下去說:「若莊主同意,屬下這就回覆風雲堡,說近日內便會召開武林大會,當著全武林人士的面與風雲堡握手言和。」
「也只好如此了,但我還是不能相信陸朗諍真能放下仇恨。」
「屬下倒覺得有可能,但這事還得再觀察。」
「為什麼?」石鈞崇有些吃驚。
朱瑞羽微微一笑,「屬下聽說陸朗諍已派出大批人馬尋找段姑娘,若陸朗諍想要與段姑娘廝守,他勢必得放下仇恨。我相信段姑娘的魅力,也相信段姑娘看上的人是有過人智慧的。」
「夠了!你先下去吧。」石鈞崇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五年前那一場被武林引為奇談的婚禮他怎可能忘記?他更不可能忘記段媛萱對陸朗諍的感情深到什麼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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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陽城郊的一個小村莊,一位美若天仙的少婦帶著四歲的兒子三年前在此落居後便未再離開過。此少婦人稱段娘,以採藥、賣藥維生,偶爾會為人看病,常有自襄陽城、甚至更遠地方的達官顯貴登門求親,皆被婉拒。
這就是朗諍得到最可能是媛萱的消息,震得朗諍心都痛了。四歲的兒子,會是他倆的骨肉嗎?若是,算一算他該是四歲多了吧。
朗諍刻不容緩地趕至屬下所說的地點,那是一間普通的房子,前庭曬著草藥,門扉緊閉似是沒有人在裡面。
他推開門走入,四處瀏覽,屋內整齊乾淨,他繼續往裡面走,進人內室,一股淡香盈鼻,這熟悉的香味令他的心又甜又酸,渴望能立刻見到她,擁她在懷,訴盡相思。突然眼眸一轉,在瞥見壁上畫像的同時,心中激動不已,那是他!
朗諍不自覺地走到畫像前,細觀那闋詞,回想起以前,心中又疼又憐。他喃喃念著:「也無人惜從教墜……縈損柔腸……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點點是離人淚……」
想著她五年來的生活、她寫這闋詞的心境,朗諍悔恨不已。都怪他!為何非要在這麼多年之後,他才能放下心中的恨?
「你是誰?」一個稚嫩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他居然沒聽見有人進來。
他轉過頭與來人互望,又一次遭受震撼,他不自覺的蹲下來,眼前的,小孩就像他和媛萱的綜合體,濃眉、大而靈動的眼睛、高挺的鼻子,以及媛萱獨有的活力與慧黠。
那名小孩一直看著他,又看看牆上的畫,高興地叫道:「你是我爹!我有爹了!你終於回來了!」
朗諍不由自主地張開雙臂迎接奔入他懷中的小生命,在相擁的那一刻,他不禁熱淚盈眶,「是的,我回來了……我終於來了……」
「爹!我好高興,你不會再走了吧?」
「不會的,爹保證。」
「辰兒,你跑得那麼快,娘都追不上你了,你在哪裡?快出來!」
是她的聲音!她就在外面!朗諍突然興奮、緊張起來。
「爹,娘大概還不知道你回來了,咱們出去告訴她。」他拉著朗諍的手往外走,一邊叫著:「娘,爹回來了,爹回來了耶!」
正在放東西的媛萱愣了一下,心想:這孩子八成想爹想昏頭了!
她一手提著柴,一手提著野兔,背上還背著竹籃子,在不能施展輕功的情況下慢慢走,讓孩子先跑回家;沒想到才放下手中的東西,動手解開背上的竹籃子,就聽見孩子這麼叫著。她雙眉微皺,但卻在見到辰兒身後的人時怔在當場,連手中的竹籃掉落地上也不自知。
交纏的眼眸中,一個是歡喜與緊張,一個卻是震驚與不信。辰兒跑到媛萱身旁扯著她的手叫道:「娘,他是爹對不對?跟畫上的一模一樣,娘,是不是?」
媛萱這才回過神來,將眼神移離朗諍。她蹲下身,毫無預警地點倒兒子。
「萱兒……」朗諍驚叫道。
媛萱面無表情地抱起兒子,繞過他走入屋內,輕輕將辰兒放在床上後,拉開衣櫃拿出長劍。
「你終於還是決定來殺我了,動手吧!」她語氣冰冷。
「殺你?!」朗諍聞言大吃一驚,「你想我在五年後費盡心力找你,就只為了殺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