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蘭婷
繡芙蓉2003年月日整理製作
天氣漸漸轉冷了,離開朗諍至今已經過了五年。媛萱給自己及四歲多的兒子段辰買了新棉襖,正坐在屋內繡著圖樣。小孩子總是貪漂亮,繡些美麗討喜的圖案讓辰兒高興,就是她最大的幸福了。
辰兒走進屋內,一張靈動可愛的小臉寫著困惑與不快。
媛萱放下手中的針線,關心地問:「怎麼啦?」
「娘,隔壁的大寶哥問我,我爹是誰,我說不知道,他們就一直笑。我問他,爹是什麼東西,他說每個人都有爹、有娘,就只有我沒有,他們說我是個沒爹的孩子。娘,為什麼我沒有爹?」
媛萱心中一陣難過,她早料到孩子會問,卻沒想到會這麼早,這麼小的孩子怎能理解大人間的恩怨呢?她笑了笑,撫著他的臉解釋:「辰兒自然有爹,只是辰見的爹不能和咱們住在一起罷了。」
「為什麼?大寶哥和其他小孩的爹都和他們住在一起啊!」
「這……爹有他的原因,等辰兒長大些,娘再告訴你好不好?」
「小孩子不能懂嗎?」辰兒似懂非懂地下結論。媛萱聽了忍不住微笑,他偏著頭想了想,「那等我長大了再問。娘,爹什麼時候才會來和咱們在一起?」
媛萱只有苦笑,「對不起,娘也不知道,希望越快越好。」
「那我們一定要等爹回來喔。」
「好啊,娘跟辰兒一起等。」媛萱笑著輕撫兒子的頭。
「太好了,我就知道娘不會不要爹的。大寶哥說娘很快就會嫁給別人了,一大堆人總是送禮物來咱們家。可是大寶哥說錯了,娘不會嫁給別人的,對不對?」
媛萱知道又是附近的鄰居在亂嚼舌根,這些人熱心、單純,卻又喜歡道人長短。「辰兒,別聽其他孩子胡說,娘根本理都不想理那些人。」
這些年來,她採藥、賣藥,偶爾替人看看病,閒來釣魚、讀書,專心扶養孩子,日子過得優遊自在,只偶爾思及朗諍仍有些心疼之外,她很喜歡這種平靜的快樂。偏偏有些人熱心地想為她做媒,兩、三年來不斷有人登門求親,若非不想惹麻煩,她早就對這些人稍作懲戒了。
「嗯,娘,爹長得什麼樣子啊?」他睜著好奇的大眼睛望著她,媛萱實在不想讓他失望。
「娘畫給辰兒看好了。」
她拿出紙筆,把紙攤在桌上,回想著朗諍的長相,嘴角泛著一抹微笑,一筆一畫畫出俊朗瀟灑的朗諍。
畫畢,媛萱在紙的空白處填上一闋詞——
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縈損柔腸,困酣嬌眼,砍開還閉。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寫完最後一個字,媛萱才想到第一次遇見朗諍時,那位賣唱的姑娘唱的不正是這闋「水龍吟」嗎?詞中的描述多符合她自己啊!彷彿從遇見朗諍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他們之間這樣的命運!
「娘,這是爹嗎?真好看。」辰兒顯得十分興奮,「咱們掛起來,娘,掛你的房間好嗎?」
媛萱不忍拒絕,只好強顏歡笑地點頭,「好啊。」
望著畫上栩栩如生的朗諍,媛萱突然有種想流淚的衝動,為什麼過了五年,對他的情仍是有增無減呢?她知道自己又將帶著無盡的相思入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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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來,風雲堡挾著強大的威力橫掃武林,而雷霆山莊也以越戰越勇之勢屹立不搖,漸漸的,武林中除了歷數百年而不墜的少林、武當等各大門派外,其餘勢力不是歸於風雲堡,就是歸於雷霆山莊。
風雲堡中,馬禹復察道:「堡主,數日前咱們與雷霆山莊那一戰,我方死傷百餘人,估計雷霆山莊的死傷人數會比咱們多一些,約近兩百人。然而據飛虎堂堂主所報,咱們並未獲得多大的實質益處,這便是今日剛傳來的戰報。」
朗諍一言不發地聽著,臉上神情淡然。
自從媛萱離去後,他從不敢放任自己下令尋找她,找到又如何?難道相見只為拚個你死我活嗎?他這些年來非常盡責的報仇,不斷地打擊雷霆山莊,而石鈞崇亦同。或許是兩人心中都謹記段媛萱說的話,故而不敢對對方下毒手,反而企圖以周邊勢力摧毀對方,結果演變成現今武林分成兩方的局面。
「禹復,你可數得清這五年來,咱們與雷霆山莊大大小小的爭戰有多少次嗎?」
馬禹復想了想,「大的約有十來次,小的可就難數了。」
這五年來,為了爭勢力、爭地盤,他用盡心機,竭盡思慮,未曾好好休息過,但堡主只怕比他更累。
「那麼這五年來的成果為何,你倒說說看。」
「風雲堡在中原各地有大小分堂二十餘處,累積的財產更是無法細數。」
「可是仇卻沒有報。」朗諍歎了口氣,沉默了一下才緩緩說道:「當初我創風雲堡的目的就是為了報仇,風雲兩字即取自我父母陸尚風與歐陽雲的名諱。但是,現在風雲堡的存在關係著無數人的生存,再也不可能只是為報仇了,事實上我永遠也報不了仇了。」
「堡主……」馬禹復不知該說什麼,事實確如堡主所言。
「現在,雷霆山莊不但滅不了,甚至也不能滅,因為有它的存在,風雲堡才有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發展成這種規模,其實對雷霆山莊而言也是一樣,只是不知道石鈞崇發現了沒?有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存在,對彼此來說都是件好事。」
馬禹復沉思著,半晌才歎道:「堡主說得是。那麼,現在堡主打算如何做呢?」他跟了堡主這麼久,知道他說這些話必有用意。
「風雲堡與雷霆山莊之間的紛爭造成武林的動盪,我想現在該是還給武林一個平靜的時候了。」
「堡主,你的意思是……」
「我知道最近少林、武當、峨媚等門派皆在商議如何調停風雲堡與雷霆山莊的紛爭,你這就去廣發武林帖,說風雲堡欲與雷霆山莊議和。」
「但若雷霆山莊不願和平共處呢?」
朗諍淡淡一笑,「為陸門十五口報仇是我打著的旗幟,在武林人士看來光明正大,那些掌門人必然針對此點請我以和為貴,為武林大局著想。如今我仇都不報了,雷霆山莊還能有什麼借口不放過我?如此不成了武林公敵才怪。」
「有道理。」馬禹復點點頭。他突然想起一事,有些遲疑的開口:「堡主,請恕屬下冒昧地問一句,堡主的血仇真的不報了嗎?」
朗諍沉默片刻後才回答:「你可記得四年前的那場大戰?」
「記得,那次是堡主第一次帶領兄弟們大舉攻伐的大戰,雖有數百人死傷,但卻大獲全勝。」
「我現在才體會到,為了十五條人命,我犧牲了多少人的性命?或許……我比段雷霆更加可恨,也或許段雷霆並不如我想像中的可恨,因為從某一觀點看來,我和他在某個程度是屬於同一類人。」
聽到堡主這樣說,馬禹復顯得很驚訝。他從未聽過有人把自己與敵人比做同一類的,因為這樣一來,恨對方不就等於恨自己了嗎?
朗諍陷入自己的思緒中,久久才開口繼續說:「這些日子以來,有時我會想,如果段媛萱另有其人,而我果真殺了她、殺了石鈞崇、毀了雷霆山莊,那我還要做什麼?當我所恨的對象全死了之後,我是否就能快樂、就能不再恨了?」
「不能嗎?」馬禹復喃喃道,老實說他實在不能體會堡主的心情。
朗諍搖搖頭,「若真的可以,當初我得知段雷霆死了的時候就可以了,但我卻覺得失望,我以為那是因為我未能親自報仇之故,然而事實卻是我的恨並未消失,如果世上並無段媛萱、石鈞崇等人的存在,我又該如何?
「恨一個人就要讓對方痛苦自己才會快意,段雷霆對陸家的仇報得可真徹底,這從我的痛苦及恨意可以得到印證,而我也正在做同樣的事,為此犧性了無數條的人命,段雷霆要是看到一定會哈哈大笑,這是多麼愚蠢的事啊!禹復,你知道嗎?現在想到段雷霆,我不再恨了,只覺得他很可憐,就像可憐我自己。」
朗諍說這些話時,也正在心中釐清自己的感覺和想法。
馬禹復對於他的話好像懂又好像不懂,見朗諍不知在想些什麼,他也不敢打擾,打算悄悄退下。
朗諍終於允許自己去想念段媛萱了,他剛才所說的話有些是她在風雲堡時對他說的,他卻到現在才完全領悟。可是就算他不再恨了,他又能允許自己愛她嗎?這樣他對得起那十五條人命嗎?爹、娘他們會不會怪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