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蘭婷
丁翼順著陸朗諍所指之處看去,果然有「雷霆怒吼」四字。他咬牙道:「雷霆怒吼?!哼!太狂妄了!殺人竟敢留下名號。我一下山便聽聞江湖上有一雷霆山莊,其主人名為段雷霆,意欲殲滅退隱江湖的陸尚風全家,於是我日夜兼程趕來,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太師父可知段雷霆為何如此做?」朗諍聽得血脈僨張,他終於知道仇人之名,恨不得將之碎屍萬段。
丁翼歎了口氣,搖搖頭說道:「太師父不問世事已久,委實不知其中緣由,尚風也未曾提過。我也在奇怪,尚風一向淡泊名利,為人又正直,怎麼會惹上這種殺身之禍的?」
「太師父,徒孫已經家破人亡,對於人世也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求太師父賜徒孫一死,並為徒孫全家報仇。」朗諍流淚祈求。他想連父親都打不過段雷霆,自己武功低微如何能夠報仇雪恨?如今他只求一死,在黃泉之下與家人重逢。
「胡說!沒出息的東西!」丁翼斥道,「男子漢大丈夫有仇不報,只知道逃避現實,尚風死得真是太不值了,英雄一世落個慘死也就罷了,好不容易保住了幼子的性命,誰知卻是枉然。哼!陸家竟就此絕後了。」
朗諍被他罵得抬不起頭來,他雖然聰明過人,但畢竟只是個十歲的孩子,遭逢巨變,難免會有自暴自棄的念頭。
丁翼見他面有愧色,於是放柔了聲調:「孩子,我知道難為你了。太師父歸隱山林數十載,曾立誓今生不再殺人,更何況現在年老力衰,又如何與人爭鬥?所謂大丈夫報仇十年、二十年都不嫌晚,我這就收你為徒,你隨我回天山去吧!」
丁翼一生精研武學與醫術,他此番下山也是想再傳授一些東西給徒兒,否則後繼無人要這些武功何用?邀天之倖,陸門尚有陸朗諍倖存。
朗諍卻想,爹爹也是師父的徒弟,學了這麼久的武功仍遭不測,自己就算再學個十年、二十年便能打贏段雷霆嗎?一想到這裡不禁有些洩氣了,然而轉念間,一股與生俱來的傲氣勃發,他在心中立誓:不管段雷霆是什麼三頭六臂,他陸朗諍一定要報此仇!於是跪下磕頭道:「弟子陸朗諍拜見師父。」
這一拜師,陸朗諍成了自己父親的師弟,但丁翼向來不受禮教的約束,陸朗諍年紀幼小也不覺有何不妥,一老一少就這麼成了師徒。
「好,好。」丁翼微笑點頭,將朗諍扶起來,「我們先葬了他們吧!」
忙了一陣,夜已深了,朗諍在墓前痛哭了一場,最後拜了幾拜,隨丁翼去了。他又在心中暗暗立誓,此仇他必定要加倍討回來!
繡芙蓉2003年月日整理製作
十七年後。
楓江酒樓是江浙一帶著名的酒館,過往商旅都會來此吃飯、喝酒。
二樓上一名生得劍眉星目、俊逸挺拔的男子憑欄獨飲,對於酒樓中客人的談笑聲、店小二的招呼聲,以及大街上熙來攘往的車馬喧囂聲聽而不聞,他就像一個脫離凡俗的人,孤獨、淡然、冷漠,他就是十七年前家破人亡的陸朗諍,四年前帶著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下山,如今是與「雷霆山莊」分庭抗禮的「風雲堡」堡主。
突地,一陣女子的尖叫聲打斷了他的沉思,陸朗諍眉頭微皺地往聲音的來源處看去,只見一名像是紈褲子弟的人摟住一名年約十六、七歲容貌秀麗的女子。那女子不斷地掙扎,酒樓上登時安靜下來,一位年約五、六十歲的老者誠惶誠恐的說:「這位公子,請放開我孫女,若有得罪之處,小老兒在這裡跟您賠罪,望請海涵。」
那名男子哈哈大笑,「得罪倒是沒有,只是你孫女歌聲如此甜美,長得又這麼標緻,本公子不忍見她拋頭露面在酒樓賣唱,意欲納她為小妾。」
「我不要,爺爺。」說著又不斷地掙扎,但始終掙不脫那男子的懷抱。
那老者臉色甚是凝重,謙恭地哀求:「公子瞧得起小老兒的孫女實在是令我們受寵若驚,但我們出身低賤只怕有辱公子尊貴的身份,適才的曲兒還算人得了公子您的耳,小老兒已感到十分快慰了。燕兒,咱們這就走吧,別再掃這位公子的雅興了。」
眾人聽了這老者的話都不禁在心中喝釆,既謙卑不得罪對方,又保住了自己的立場。
無奈那紈褲子不知廉恥到了極點,笑嘻嘻地說:「不錯,你可以走了,至於你孫女嘛,就留在這裡再唱幾首曲子給我們助興。阿福,拿五十兩銀子給這老頭。」說著伸手在那姑娘的臉上摸了一把,那姑娘又羞又急,眼圈兒都紅了。
那隨從阿福丟了五十兩在地上,喝道:「還不快滾?!」
眾人看了這場面無不又怒又怕,因為大家皆認得這紈褲子便是縣太爺的獨子,向來作威作福慣了,大家是敢怒不敢言。
「公子的錢小人不敢拿,只求您放過小人的孫女,求求您!」那老者跪在地上叩頭,那男子只當作沒看見、沒聽見。
「爺爺……」燕兒哭了出來。
「拿了錢就快滾,跪在這裡做什麼?討打嗎?」阿福斥道,接著一腳將老者踢倒。
這一踢,酒樓登時亂了,有些怕惹事的便下樓結帳,早走為妙,有些喜歡湊熱鬧的就坐在位置上偷偷地觀察。
掌櫃的急忙趕來,對那老者說:「小店是開門做生意的,這麼多大爺賞臉來吃飯是小店的榮幸,你別在這裡滋事。」
「請這位公子放開小人的孫女,我們立刻就離開。」
掌櫃的生怕得罪權貴,「劉公子看上你家姑娘是她三輩子修來的福氣,你還不快謝謝劉公子?拿了銀兩趕快離開,否則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你們這擺明了強搶民女,我跟你們拚了!」那老者見哀求不成,情急之下撲上去欲拉回自己的孫女,但卻被劉公子的兩名手下抓住。
「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劉公子冷冷地說。接著使了個眼色,那兩名手下掄拳就往老者身上打去,可是下一刻呼痛的卻不是那老者,而是那兩個要打他的人。
「誰打我?」兩人同時轉身怒吼。
這突來的轉變令在座的人不禁有些驚訝,連陸朗諍也不例外。他抓了兩枝筷子正想射出去;誰知那兩人已大聲呼痛了。他微一側頭,環視酒樓內的賓客;沒想到這裡還有此等武功高手,連他也沒注意到暗器是從何處發出的。
劉公子臉色微變,強自鎮定的說:「是哪位英雄好漢請光明正大的出來較量較量,不要專做暗中傷人的——」「勾當」兩字還未出口,口中驀地多了一根雞骨頭打斷了他的話,隨著雞骨頭而來的力道,直震得他的牙齒隱隱生疼。
這次陸朗諍留上了心,注意到是坐在劉公子不遠處的一位俊美年輕人出的手。他剛才用兩枚銅板當暗器,這次竟用吃剩的骨頭來對付姓劉的。眼前這副滑稽的景象只瞧得眾人忍不住笑出聲來,心中大呼痛快,卻也沒人敢說出來。陸朗諍不禁臉露微笑,心中對他頓起好感。
劉公子拿出口中的雞骨頭,燕兒姑娘乘機掙脫他的鉗制,跑回那名老者的身邊,祖孫倆緊緊靠在一起。姓劉的老羞成怒,站起身來怒沖沖的說:「有膽的給我站出來,否則這裡的人一個也不許跑,全都押回去!」
只見那名年輕人臉露微笑,手搖了搖折扇,悠然自得地站起來,然後合攏扇子朝燕兒姑娘作揖,「姑娘曲兒唱得真好,老先生琴也拉得好,只可惜是對著愛吃雞骨頭的牛,委實大殺風景,兩位若是願意,請過來為在下再唱一曲吧。」
這時賓客趁他在說話時已紛紛離座,生怕再待下去會受牽累,但聽到他說「愛吃雞骨頭的牛」時還是忍不住笑出來,心中千百個想再待著看熱鬧卻還是不敢。頓時酒樓上只剩陸朗諍、年輕人及祖孫兩人、劉公子一行人和掌櫃的。
「公子,我們是很想過去,但……」老者指了指圍在他們附近的幾名壯漢。
年輕人笑了笑,「有狗檔路,踢開便得了。」神情甚是瀟灑自得。
陸朗諍在心中暗忖,這位年輕人的人品、武功千萬人中也難逢一個,只見他生得明眸皓齒、膚如凝脂,宛似吹彈即破,比女子還美上幾分,但他眉宇中那股英氣,比起男子又更為俊逸、有氣度。
燕兒姑娘雙頰染上一層紅暈,「爺爺,咱們過去吧,那位公子本事大得緊,再凶的狗也用不著怕。」祖孫倆舉步便走。
「給我拿下這三個暴民!」劉公子喝道。
下一刻,一群惡狠狠、正要出手的壯漢有些立在當場一動也不能動,有些則被那對祖孫輕輕一推便倒在地上,同樣是全身僵直,姿勢滑稽。
「妖法!妖法!」劉公子見狀,驚恐地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