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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文 / 琳達·霍華

    兩人陷入沉默。強恩的臉上毫無表情,眼神看來像死了一樣冰冷空洞。「她的名字叫芃妮。」他終於開口,聲音有如風中落葉。「為什麼不問我有沒有殺她?怎麼殺的?一槍打死她、扭斷她的脖子、割斷她的喉嚨,還是把她從三十樓的窗戶往外丟?那些說法我都聽過。妳認為哪一個最有可能?」

    她無法呼吸。她原本並不相信那些傳聞,甚至不相信他結過婚。現在他親口說出他結過婚,而且妻子名叫芃妮,但她只覺得太突然,一時之間無法思考那些傳聞可不可能是真的。

    「你有嗎?」她從緊縮的喉嚨裡硬擠出那幾個字。「你殺了她嗎?」

    「是的。」他說,往後靠在椅背上,因為端著餐點的侍者已經接近他們的桌邊了。

    第八章

    強恩丟下那顆炸彈後,驚愕的莉玫一直沒有機會追問詳情。先是侍者在他們的桌邊上菜、倒水和詢問還需要什麼;等侍者一走,陸義就「碰巧」經過而留下來聊天。

    莉玫幾乎無法說話,只能勉強以簡短的話語回答陸義的問題,但她不斷以喝水來逃避。她知道自己吃了幾口午餐,但不記得吃下的是什麼。

    午餐後,強恩穿上長褲,牽著她的手到草坪上散步。午後的驕陽火辣辣地直射在身上,給她冰冷的肌膚帶來暖意。她覺得她的心快碎了。天真是安全的堡壘,使人對世事的黑暗醜陋一無所知。但現在她明白了那些痛苦、恐怖和代價。她無從想像強恩是怎麼熬過來的。

    「強恩,對不起。」她低聲說。她看到他面露驚訝。他顯然以為她在知道他所做的事後會厭惡他,甚至害怕他。她思索合適的字眼。「我不是有意傷害你。我不相信那些傳聞,否則絕不會提起

    「傷害我?」他幾乎是冷漠地說。她好想扯掉他的墨鏡,以便看到他的眼睛。

    「事實就是事實。」

    他的手溫暖又有力,但沒有捏痛她。她領悟到他不曾傷害過她。即使是在伊朗面對她的不信任和敵意時,他還是照顧她,救她的命,在她悲傷痛哭時抱著她。

    「事實有時就是事實,有時卻不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真的是雙面間諜,像我聽說的那樣嗎?」

    他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她惱火地握緊他的手。「告訴我。」

    他停下來轉身面對她。「不然妳會怎樣?」

    「不會怎樣。快點告訴我。」

    他沉默以對,她以為他不會說了。但後來他聳聳肩。「沒錯,她是雙面間諜。背後沒有情有可原的情況,沒有家人在蘇聯或東德受到威脅。她的家人都在美國,他們都不知情。她為的只是錢。」

    如此說來,他無法替妻子找到開脫的理由。他不得不面對事實:她為了錢而出賣國家。

    終生報效國家的人發現自己的妻子竟然是叛國賊,這種打擊任何人都受不了。

    「你怎麼發現的?」

    他又開始往前走。「不是某件大事引爆真相,而是許多小事加起來使我起了疑心。我對她設下圈套,她自投羅網。」

    「她不知道你起了疑心嗎?」

    「當然知道,她是個中好手。但我用的是她無法抗拒的誘餌:我方長期潛伏在克里姆林宮的兩個最高階間諜的名字。」他的嘴唇眠成一直線。「我差點來不及收網。當時正值冷戰最高峰,這個情報太寶貴、太重要,因此她決定捨棄平常透過聯絡人的傳遞方法。她拿起電話直撥蘇聯大使館,要求他們把她接進大使館,因為她知道我一定不會放過她。她準備在電話上就把名字告訴他們。」

    他深吸口氣。「我一槍斃了她。」他開始走向圍牆。「我本來可以打傷她,但我沒有。她知道的情報太重要,我不敢冒險。那兩個間諜不能曝光,不能被捕。她已經告訴她的聯絡人她知道他們的名字,無論我們把她關在戒備多森嚴的監獄,派多少人看守她,蘇聯方面還是會千方百計營救她。」

    他們默默地在花圃間穿梭,假裝在欣賞風景。她仍然緊抓著他的手。他被迫做出平常人不能想像的事,他並沒有找理由為自己開脫,並沒有嘗試掩蓋真相或模糊焦點。他背負著那件事的包袱,繼續從事他的工作。

    有些人會認為他是怪物。他們只看得到他蓄意殺妻的表面事實,或是認為沒有情報會重要到那個地步。但在前線出生入死的人就不會那樣想;達勒就在同一場戰爭的不同戰役中為國犧牲。

    強恩的舉動不只救了那兩個間諜,還救了無數人的性命。蘇聯解體,柏林圍牆拆除,世界暫時比較安全。他還是在前線出生入死,也許是在努力使他心中的正義天平保持平衡。

    「她為什麼沒有出賣你?」莉玫問。「要知道,你也很值錢。」

    「謝謝。」他自嘲道。「但我當時還沒那麼值錢,而且我對她還有利用價值。」

    「你一定很不好受。」她的聲音中透著憂傷。她用力握一下他的手,無聲地告訴他她有多麼抱歉。

    他轉頭看她一眼,然後目光落在她背後。他把她拉到一株灌木邊,好像企圖使人看不到他們。「別驚慌。」他警告,然後低頭親吻她。

    他的吻火辣熱情。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慾望使她心跳加速,全身顫抖。他的舌尖在她口中撩撥、挑逗,他的手把她的臀部按向他硬挺的下體。愉悅使她忍不住呻吟起來,但她還是努力站穩腳,不讓自己軟綿綿地癱靠在他身上。

    他結束那個長吻,但他的嘴仍逗留在她唇邊。她茫然地凝視著他,希望他沒有戴墨鏡,好讓她能看到他的眼睛。手仍然搭在他肩上,她問:「誰在那裡?」

    他露出真摯的微笑。「沒人。妳這麼善良使我忍不住想吻妳。」

    她用力推開他。「卑鄙。」她惡狠狠地瞪著他。她真的很想揍他,但不得不咬住嘴唇以免自己笑出來。

    「我認罪。」他再度牽起她的手,跟她繼續散步。「不然妳認為我該怎樣?我告訴妳的事證明我確實像大家說的那樣冷酷無情,結果妳反而向我道歉。我當然不得不吻妳。」

    「我還以為是為了任務。」

    「不是每一次,」他說,沒有看她。「不是每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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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高跟鞋太吵又不能跑,所以莉玫把一雙黑色涼鞋黏上黑珍珠串,好搭配她的黑色絲綢尖領低胸吊帶禮服。她本來不想被迫回房間拿工具和裝備,但她的黑色晚宴手提包太小,只好把裝滿工具的絲絨袋和手槍用黑絲披肩包好,藏在衣櫃抽屜的內衣底下。一切就緒後,她深吸口氣,挺起胸膛,準備演出這次任務的最後一場戲。

    她下樓時,強恩已經靠在一樓的樓梯欄杆邊等她。他站直身子,藍眸迷戀地流連在她身上。莉玫從眼角看到陸義在看他們,他的表情是悔恨中帶著關切。等兩人的目光接觸時,她朝他微笑要他放心。他攤開雙手,擺出「我盡力了」的姿勢。

    強恩沿著她的視線望向陸義,眼睛充滿敵意地瞇了起來。天啊!他演的真棒。他應該去好萊塢發展的;憑他精湛的演技,他早就成為身價非凡的金像獎得主了。

    她也要發揮一點演技,莉玫心想。她在接近強恩時放慢腳步,好像不願意走完最後那幾級階梯。他眉頭微蹙,朝她伸出手,姿態傲慢地命令她到他身邊。

    她默默地把手放在他手中,跟著他進入舞廳。舞廳裡是跟昨晚相同的那群人在做跟昨晚相同的事,差別只在穿的衣服不同。他樓著她開始跳舞,但他們的腳幾乎沒有移動,他低著頭把臉頰貼在她的鬢角,擺出男人全神貫注在懷中女人的典型姿勢。

    「我不得不把東西留在房間裡,」她低聲說。「裝不進來。」她朝她的手提包努努嘴。

    「什麼?妳沒辦法把所有的東西連同手槍一起塞進妳的內衣裡?」他瞄一眼她的胸部。

    「小心。」她警告道。「我帶了小刀,而且不會吝於使用。」她的鬢角感覺到他的嘴唇在微笑。「你安排了哪種分散注意力的方法?」

    「沒有。我怕妳會割下我的頭皮,我們只好冒險了。」

    「我善於冒險。」她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不,她曾經善於冒險,但現在不再是了。

    他感覺到懷裡的她渾身一僵,於是把她樓緊些。「怎麼了?」

    「沒什麼。」她回答,然後改變話題。「我們什麼時候行動?」

    「伺機而動。我們密切注意陸義,等他看來忙得無法分身時就行動。」

    「嘉娜怎麼辦?」

    「解決了。」

    「我不願意告訴你,但她就站在那裡。」

    「馬上就不在了。」

    嘉娜喜歡陸義的住宿宴會。客人們常在宴會上信口說出許多私人和政府的機密,尤其是對長腿的金髮女郎,好像她沒有腦筋似的。這也是陸義讓她在晚上參加宴會,而不要她工作的原因。她在這些宴會上可以得知許多有趣的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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