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琳達·霍華
莉玫輕笑。「別緊張,」她輕拍他的手背。「反正談戀愛是不列入考慮的。」
他苦笑一下。「但我很希望是。」
她搖搖頭,仍然一臉笑意。「不可能,我能給的只有友誼。」
「既然如此,跟妳做朋友會是我的榮幸。但我還是不死心。」他說,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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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陸義拿起嘉娜傳真給他的資料仔細閱讀。詹莉玫毫無可疑之處。她來自美國新罕布什爾州,私立貴族女子學院畢業,二十四歲結婚,二十八歲守寡。她的丈夫死於帆船意外。他們上過幾次社交版,通常都加上「恩愛夫妻」的形容詞。她的名副其實在他的世界極為罕見。
他喜歡她,欣賞她沒有惡意的直率。在某方面,他甚至喜歡她對他沒有愛情興趣。他仍然想跟她上床,但她沒有給他壓力,沒有期待要他達成。她跟他吃完午餐後就搭出租車回大使館,沒有暗示他再次邀請她,這當然使他更加堅決要再跟她見面。他再次開口邀請她吃晚餐,但再次遭到婉拒。在他鍥而不捨的糾纏下,她終於同意再次跟他午餐。
他的專線電話響了,他心不在焉地接起電話。「龍陸義。」
電話是嘉娜打來的。「莫厄尼打電話來。」
陸義撇撇嘴。他不喜歡也不相信莫厄尼。身為軍火販子,他每天都得跟瘋子、狂人或殺人兇手打交道。莫厄尼可能是最邪惡的。他是一個小型恐怖組織的領袖,對炸彈有偏愛。為了報復德國與美國合作以軍事行動對抗伊拉克,他在德國的一所醫院放置炸藥,造成六個病人喪生。
「他有什麼事?」
「他聽說了RDX-a。他要它。」
陸義低聲咒罵。先是譚子,現在是莫厄尼。但譚子是一回事,莫厄尼卻是另一回事。RDX-a的消息走漏是意料中事,但他沒想到會這麼快。他和製造者談妥協議,他是外界取得那種混合炸藥的唯一管道。這樣能給雙方帶來最大的獲利,至少在有人能夠複製之前。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因為那種炸藥還有缺點尚待克服,例如可能會提早爆炸。由此可見,走漏風聲的是製造者。
看來他的合夥人決定犧牲未來的大利換取眼前的小利。陸義歎口氣。既然他們如此短視近利,他也只能在抽取佣金時附帶警告買主那種炸藥還不可靠。
「他什麼時候要?」他無奈地問,按摩突然隱隱作痛的眉心。
「他沒說。他要跟你談。」
「他有沒有留電話號碼?」
「有,他還說你只能在四十五份鍾內打那個號碼找到他。」
那很平常,至少在比較有效率的恐怖組織間是如此。他們不斷遷移,能聯絡到他們的時間都很短暫。這種策略使他們位置曝光的機率大大降低。
陸義寫下嘉娜報給他的號碼,一掛斷電話就撥過去。他看出那是倫敦的電話號碼。電話響了五、六聲才有人接聽。「麵包店。」接電話的人操著濃重的口音說。
陸義只報出自己的姓氏。三十秒的寂靜後電話彼端響起另一個聲音。「你的動作很快,朋友。」莫厄尼是個虎背熊腰的壯漢,說話的聲音卻又尖又細。
他永遠也不會是莫厄尼的朋友。「聽說你要訂貨。」
「我聽到一種新處方的有趣傳聞,我需要一千公斤。」
一千公斤!陸義聳起眉毛。那個份量足以炸毀整個倫敦,倒不是說莫厄尼會把它全用在一個地方。不,他會用在各個工業國家,或轉售部分出去。「這麼大的量會非常非常貴。」
「有些東西物有所值。」
「傳聞有沒有說新處方還不完美?」
「不完美?怎麼個不完美?」
「結果不可靠。不穩定。」
「哦。」莫厄尼沉吟片刻。神智清醒的人絕不會要可能會在運送時爆炸的炸藥,但話說回來,陸義嘲諷地心想,神智清醒不是恐怖份子的必備條件。
「怎樣才會造成這些不幸的後果?」
「例如笨手笨腳地亂拋、亂丟或掉落地上。」
「哦。」莫厄尼再度沉吟。如果要把RDX-a用在飛機上,那麼它必須裝在隨身攜帶的行李裡,也就是說那是自殺任務。但不論怎樣,總還可以用令人意想不到的快遞包裹,例如達美客機爆炸案。
「總有人得接受這些風險。」莫厄尼終於說,言下之意,他不會親手處理炸藥。
「還有一個問題。」
「問題真多。」莫厄尼聽起來不大高興,好像心愛的玩具被搶走。
「它必須在一定的時間內使用,否則會有出人意料的結果。時間必須算得非常精確。」
「這我聽說了。」
「一千公斤是很大的量。」
「但井然有序的人一定應付得來。什麼時候可以交貨?」
聽來莫厄尼已選定目標,而且幾乎是在同時下手。但他的組織不夠龐大,沒有那麼多人手可以分散各地去同時進行。不同的組織偶爾會互相合作,尤其是在擁有共同的敵人時。
「這我無法確定,」陸義說。「你要的量太大,製造者也許沒有那麼多現貨。」事實上,陸義十分確定他們沒有。
「兩周內擁有這個新處方值得我花一大筆錢。」
「我會幫你向製造者訂貨。」
「太好了。我明天再打電話給你。」
陸義掛斷電話。貿然把RDX-a在市場上出售,製造者不僅提高了自身的風險,也提高了他的。這麼高的風險必須得到補償。高額的補償。
接著他產生一個饒有興味的念頭。他知道產量仍然很有限。一千公斤的訂貨量恐怕難以達成,而他還不知道譚子要多少貨。也許他應該讓譚子和莫厄尼一決雌雄來決定鹿死誰手,那一定很有趣。
「三天後我要舉辦一場住宿宴會。」幾天後,他們在一座幽靜的小公園裡散步時,龍陸義對莉玫說。「地點在里昂南部我的家裡。那裡的鄉村風景優美,我家很舒適。我很希望妳能來參加。」
她低頭不語地走在他身旁。大樹遮蔽了夏日艷陽,小鳥在頭頂鳴唱。除了他們以外,公園裡還有年輕的母親、嬉戲的孩童、並肩散步的情侶、坐在長椅上聊天下棋的老人和沿著小徑慢跑的人。
「怎麼不說話?」他在等待片刻後說。「擔心狄夫人會反對嗎?」
「是的,還有你雖然說過你只想跟我做朋友,但我總覺得你還在希望我會改變心意。」
「那當然。」他實話實說。「我是個男人。法國男人。我雖然很想跟妳上床,但只是跟妳在一起也很好。妳不要我的恩惠,又不貪圖我的錢。知不知道在我的人生裡像妳這樣的人有多麼稀少?」
「你的人生是你自己造就的,」她抬頭望向他。「我拒絕為你感到難過。」
他微笑著拉起她的手。「我就是這個意思,妳總是直言不諱。」
「未必。」莉玫說。「我太有教養,不會那樣做。」
微笑化為呵呵低笑。「妳在侮辱我嗎?」
「那還用問嗎?你知道我對你的……職業有什麼看法。」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莫測高深的神情。「我們為所需為。」
「未必。有些人盡力而為。」
「兩者之間有差別嗎?」
「似乎有。人們說『為所需為』時,通常做了傷害別人的事。盡力而為的人通常是在助人。」
「語義問題。」他聳聳肩。「但妳說的也許對。我在年輕時做了選擇,現在就不可以抱怨。也許我還有別的選擇,但在那個時候,那個年紀的我看不出來。如果時光倒流,我還是會做相同的選擇。」
他的語氣裡沒有後悔,只有認命。他沒有因自己犯的錯誤而絕望,沒有憂懼,沒有良心的掙扎。他踏上了一條路就不再回頭。
她想要問他當年為什麼做那樣的選擇,但答案似乎相當明顯:錢。「為什麼」不重要,他在自由意志下跨越了合法與非法的分界線。她無法不喜歡他,但也不會因在他面前假裝自己是另一個人而良心不安。無論他多麼友善迷人,龍陸義終究是敵人。
「撇開我的職業不談,我還是想知道妳願不願意接受我的邀請。」
「住宿宴會。」那正符合強恩要她弄到的邀請,但她的語氣一點也不熱中。「多大型的宴會?」
「邀請的賓客大約有一百人。」
「那麼你家絕對不只是舒適而已。」她挖苦道。
「那樣的說法也許是含蓄了點。但那裡還有一棟獨立的客房建築大約可以容納五十人,所以不是所有的人都住在同一個屋頂下。」
「那仍然是很大的屋頂。」
「沒錯。別再挑剔我的屋頂了,好嗎?」
她笑了起來。「好吧,我相信那是很好的屋頂。可不可以透露其它的賓客有哪些人?」
他眼睛一亮。「除非在考慮接受,否則妳不會問。」他滿意地說。「其中有許多都是妳在首相的舞會上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