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琳達·霍華
他欣然答應,留下她跟大排長龍的賓客逐一寒暄。他混入擠滿舞廳和相鄰房間的賓客群中。小樂隊在凹室的薄紗幔後面演奏著音樂,穿黑色制服的侍者端著一盤盤精緻點心,和香檳在賓客間巡迴。陸義拿了一杯香檳和一份點心。他剛剛搬了一口香檳,就聽到有人在叫他。
他轉身看到妹妹瑪麗和妹婿高鐸華朝他走來。鐸華跟往常一樣帶著溺愛的表情。瑪麗是個活潑熱情的女人,跟蝴蝶一樣輕佻無害。陸義對他漂亮的妹妹總是呵護備至。她嫁給大她十五歲的男人,保護她的人也就變成了鐸華。
鐸華幫了陸義幾次忙。任職內閣的鐸華常常把一些內閣、經濟和高官私生活的秘辛告訴他的大舅子。陸義投桃報李地替瑪麗設立了一筆豐厚的信託基金,而且定期存入巨款,使鐸華能夠過他的薪水所負擔不起的奢華生活。
「陸義!」瑪麗摟住他的脖子,親吻他的臉頰。「我不知道你今晚會來。蘿菱好嗎?」
「還好。」陸義壓低聲音說。他不在公開場合談蘿菱的事,許多認識他的人並不知道她的存在。
瑪麗道歉地皺皺鼻子。「對不起,」她纖悔地說。「我忘了。」
「沒關係。」他溫柔地說,親吻她的額頭,朝她丈夫伸出手。「鐸華,你好嗎?」
「很好,謝謝。」鐸華體型微胖,頭頂漸禿,長相充其量只能說不醜。他經常以和藹可親的表相來掩飾眼中的精明。「你呢?」
「很好。」寒暄完後,陸義樓著妹妹的腰。「妳看來明艷照人,這套禮服很適合妳。」
她眉開眼笑,伸手撫平閃閃發亮的粉紅色衣料。「會不會太年輕了?」
「親愛的,妳本來就很年輕。」
「我也是這麼告訴她的。」鐸華說。「她一天此一天漂亮。」他的讚美雖然肉麻,卻是發自真心的。陸義覺得他對瑪麗的愛遠超過瑪麗對他的愛。
「哦,茱莉在那裡,」瑪麗叫道,注意力立刻轉移。「我有話跟她說。」她快步走開。
陸義和鐸華慢慢地移向人群外圍。「政府裡的人好像全都來了,」陸義觀察道。「想必有什麼有趣的事即將發生。」
鐸華聳聳肩,露出和藹的笑容。「選舉快到了,每個人都在拉票。貿易向來有趣,不是嗎?伊拉克人想向我們採購昂貴先進的計算機系統,但美國人跟往常一樣大為光火。他們經濟富裕,無法理解其它國家的困境。我們的工業領袖不喜歡美國人搶他們的生意,但如果我們叫他們滾蛋——」他攤開雙手。「美國人有太多可愛的美元,你說該怎麼辦?」
「做該做的事,在表面上。」陸義嘲諷道。沒有法國人喜歡美國人的無所不在。美國人可以強迫法國人簽署協議,但他們不可能事必躬親,所以法國人在協議簽定後只做對法國人最有利的事。實效主義畢竟是法國的民族特色。
「俄國人亟需高科技。不幸的是,他們付不出錢。也許美國人會替他們付錢。這夠有趣了吧?」
「的確。」過去十年間,舊有的界限完全消失。政治處於不斷變化之中,這種氛圍對他的生意非常有利。不穩定是某種人的最大動機。
「美國大使自然也來了。」鐸華繼續道。「他的助理豎著耳朵在人群中遊走。」
美國大使的助理是中情局幹員。每個人都知道別人的底細,但在這種社交場合流傳的情報仍然多得驚人。情報局人員經常是某國政府想要私下散發訊息給別國政府的管道,畢竟沒有人想促使危機加速發生。
「一個世交的女兒來探望大使夫婦,她的母親和狄夫人是多年老友。年輕貌美的女人,要是我可以這麼說的話。在這些場合上看來看去都是相同的面孔,要知道,任何新面孔都是令人歡迎的改變。」
陸義是個男人,他總是封年輕貌美的女人感興趣,只要她不是太年輕。他對動輒傻笑的年輕少女沒興趣。「把她指出來注我看看。」他無所事事地說。
鐸華往四下瞧。「那裡,」他終於說。「窗戶旁邊。黑頭髮,白衣服。她有對迷死人的眼睛。」
陸義的目光找到鐸華所說的那個女人。他看出她不是年輕少女。她站在狄夫人旁邊,臉上掛著客氣而不失親切的笑容,側著頭聆聽一個財政部官員大談馬經。
陸義欣賞地歎口氣。鐸華沒有誇大其辭,她確實年經貌美。不是冶艷的美,而是清秀的美。她沒有刻意穿著引人注意的服裝,但她就是引人注意。也許是因為她高雅嫻靜的氣質,以及那對不可思議的眼睛。即使相隔有一段距離,陸義還是能對鐸華的評語表示贊同。那對漆黑如夜的大眼睛能讓男人望進其中而渾然忘我。
她素雅的白禮服全憑精緻的剪裁來突顯其魅力。她的膚色白皙,他原本以為穿白色會使她看來蒼白,沒想到反而使她顯得粉粉嫩嫩。
她的身材苗條,但不像時下許多女人那樣乾瘦。禮服襯托出她圓潤的臀部和大小適中的堅挺胸部。她戴著一串長長的珍珠項鏈,搭配上同樣材質的手煉和耳環。
他看到她在這時轉了個身,珍珠項鏈偏繞到她的左乳下。
她不自覺地把項鏈拉回原位時手指輕掠過乳房,陸義發現他的身體起了反應。
「她有丈夫嗎?」法國人對這種事很開明,但大部分的美國人對這種事的態度仍然很保守。
「去世了。」鐸華回答。
由於舞會尚未開始,所以樂隊在這時演奏起輕柔的樂章。陸義看到那個秀美的小寡婦把頭轉向樂隊,出神地聆聽音樂。她一動也不動,眼神中似乎充滿了憂傷。她轉向財政部官員說了幾句話,接著低頭對狄夫人耳語了幾句。狄夫人面露同情地摸摸她的手臂。接著她就穿過敞開的露台門,進入夜色之中。
陸義不知道她的丈夫死了多久,但音樂顯然勾起她的傷心回憶。依他之見,憂傷的小寡婦總是該得到安慰。「失陪了。」他低聲對鐸華說,然後緩步穿過舞廳。
他這一路走走停停,因為每個人都想跟他說話。女人呼喚他的名字,對他微笑。他不停地握手吻煩,但目光一直留意著露台門。剛才跟她說話的財政部官員似乎猶豫不決,但終於鼓起勇氣走向露台。但陸義這時已抵達露台門口,他敏捷地擋住那人的去路。「非常感謝你的關心,但不用麻煩了。」他低聲說。
「喔……」那人在認出陸義時眨眨眼。「好的。」
陸義走到巴黎溫暖的夜色中。石板露台只靠間接燈光照亮,光源來自他背後的門窗和花園樹上的裝飾燈。露台上散佈著桌椅,供賓客透氣和暫避舞會的喧鬧。
小寡婦坐在其中一張桌邊,雙手交疊在腿上,靜靜望著花園深處。陸義緩緩接近時看到她沒有在啜泣。她的表情鎮定,但他覺得她的眼角似乎含著淚光,微微下垂的嘴角勾勒出淡淡的哀傷,使他想要吻得她露出笑容。那樣美的嘴應該始終掛著微笑。
「妳好。」他輕聲用英語說,她微微吃驚的反應說明她並沒有聽到他接近。「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嚇到妳。」
她黑色的大眼睛轉向他,他的身體再度亢奮起來。她看來那麼憂傷、孤單和脆弱。他看到她努力恢復鎮靜,和重拾和人社交時的慣常表情。「沒關係。」她說,
開始起身。她的聲音輕細嬌柔,沒有許多美國人那種令人討厭的鼻音。「我正要回舞會——」
「不,別讓我趕妳走。」他忙道,伸手輕碰她的臂膀。他對女人向來溫柔,因此她們大多很容易接受他,好像從來沒有男人體貼過她們。但他的碰觸卻好像使小寡婦吃了一驚,她微微往後退。
「我看到妳出來,覺得妳看來……不大舒服。」他必須謹慎,慢慢化解她的戒心。
她沉默不語,又把目光轉向花園深處。他乘機欣賞她優美的頸部線條。接著她說:「音樂使我想起往事。」
她沒有多說,似乎不願透露私事。他習慣了女人對他熱烈響應,努力攫取他的注意,小寡婦的冷淡響應反而勾起他的興趣。
「在下龍陸義。」他自我介紹,在她旁邊的椅子就座。
「幸會。」她客套地說。「我叫詹莉玫。」
「莉玫。」他緩絨重複。「妳的名字很特別,但也很好聽。」
「謝謝。」她回頭望向舞廳。「跟你談話很愉快。我想我該——」
「好的。」他站起來。「妳不認識我,單獨跟我在一起令妳不自在。」他停頓一下,給她機會否認,但她沒有,這令他感到有趣。「可不可以保留一支舞給我,詹小姐?」他故意叫她小姐,給她機會說明她是寡婦。
「詹太太。」她更正道。但令他大失所望的是,她沒有進一步說明她是寡婦,由此可見她對他不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