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頁 文 / 雷貝嘉·派絲琳
他綻出微笑,捏捏她的鼻子,甜蜜的感覺湧向他。他覺得彷彿自己心中的一塊毒瘤被割去了。他納悶為何在這以前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他的痛苦。如果他早這樣做,或許就能免去好幾年的悲慘。
針對他的疑問,答案立刻浮上他的腦海。
沒有人問過他;是的,除了璐茜亞,沒有人關心這些事。
他站起來,走過去,從她的貨車後取出她的棉被和好幾條毛毯。很快的,他就在厚厚的櫻草花原上鋪出一張柔軟的床鋪。然後他脫下他的襯衫、皮靴,躺下去,再拍拍他身畔的空位。
「躺到這裡來,璐茜亞。」
「你要我跟你睡?」她忍不住驚訝的問。
「你不想?」
「呃……唔,我想——聖提雅各……」
「什麼?」
「我是一個……一個妓女。」她柔柔地、心痛地說道。
「我知道你是什麼,」他安靜地答道。「打從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
「那麼你為何要我跟你睡?」
「因為——」他皺起眉,側過身,用手肘撐起頭部。「我們常常一起睡呀!」
「那是我知道歌蕾瑟拉的事之前。如今既然我瞭解了——」
「璐茜亞,到床上來。」
她躊躇不決。他一躍而起,攔腰抱起她,在她能抗議之前,她已經躺在櫻草花的花床上了。他跪在她身畔,烏黑的眼睛攫住她藍綠色的眼睛,一抹濃濃的紅暈染上她的臉頰。
「聖提雅各,我但願自己不必做那種工作,可是如果我沒做,恐怕早就餓死了。渥特——」
「很可能在三百哩之外,」他搶先說,並飛快地往羅沙裡歐的方向瞟一眼。「今晚你不用逃躲他,而此刻你也不是在工作。所以,你現在不是一個妓女,不是嗎?你只是一個準備要睡覺的女人。」
「可是——」
「閉嘴,璐茜亞。」
當他在她身邊躺下、並伸展四肢時,她渾身直打哆嗉。「這實在沒有道理。如今我已明白你為何痛恨像我這樣的女孩,我不懂你為何要我陪你——」
他以吻封住她的嘴。他深深的、徹底的吻她,彷彿想要抽走她心裡所有不快的思緒。「噓,璐茜亞。噓。」他再次覆住她的紅唇,他的輕憐蜜愛彷彿是在需索她的回應。
一波暖流湧向她,使她軟綿綿地投降了。抗拒他對她所做的事是無用的,壓抑這種美妙的感覺更是荒謬的。況且他曾說他喜歡她,那是她親耳聽到的,不是憑空想像出來的。她歎口氣,手臂勾住他的脖子。
聽兒她的輕柔呻吟之後,他莞爾。「這一吻有那麼棒嗎?」他促狹道。
她望進他的眸子,看到了好多情愫——幽默的寧靜光彩,一點好奇的閃爍,和炙人的、燦爛奪目的慾望光芒。
「你的那對眼睛,」她說。「你無法想像它們對我有什麼樣的影響,還有你的微笑。老天,每當你微笑的時候,我的心臟就會跳漏好多拍,搞不好啊.天,我會因此而死掉。
「還有你的頭髮,」她的手指探入他的髮絲。「我喜歡看它們刷地拂過你厚實的肩膀。我甚至喜歡你的氣味,聖提雅各。在白天,你聞起來像皮革,像熾熱的太陽,像堅硬的鋼鐵;在晚上,你聞起來像夜裡的薰風,像涼爽的沙子。你嘗起來也很棒,像一個男人那樣棒。
「還有你說話的方式,」她嬌吟,她的手指輕輕刷過他的嘴唇。「你的嗓音真的非常、非常柔和。有一回,我仔細的分析過你的聲音,我覺得它聽起來像絨布——巧克力色的絨布;也像純粹的盒子。我甚至在傾聽你說話時,假裝出自已正躺在一塊巧克力色的絨布上,碎金屑宛如下雨般的灑在我身上,我喜歡你的聲音,聖提雅各。」
是的,他感到受寵若驚,而且他愈玩味她的話,一種靈感就逐漸入他腦中成形。
上帝,他一直用錯了方法。
為了進一步測試自己的領悟和她的感性,他抓起一把櫻草花,把它們遞給她。「送給你,璐茜亞。」
她既迷惑、又快樂地盯著那把花,並用顫抖的手接過它。「我——謝謝你。」
「有男人送花給你過嗎?」
她搖搖頭。
「它們聞起來像什麼?」
她把花湊到鼻子下嗅一嗅。「唔,它們不是香花。它們有點像是嗯……非常淡的……如果你能聞到彩虹,很可能就是這種味道。你知道的——就像五彩繽紛的空氣。」
他十分喜歡這種不尋常的描述。「那麼,它們摸起來像什麼?」
她摘下一片粉紅色的花瓣,用食指和拇指搓揉它。抹亮黃色的花粉黏在她的指頭上。「你知道嗎?我想彩虹摸起來就是這種感覺,很快樂的感覺。對,這些花就像狂喜的彩虹。」
狂喜的彩虹,他沉吟。他決定這種鮮明的形容詞正適合拿來描述璐茜亞。
他多麼渴望能取悅這個美妙的女孩。
他對她微笑,他的眼底燃燒起一簇他願意徐徐釋放的激情。她對於她所聽到、看到、聞到、嘗到、感覺到的總是全心全意的回應著。她的感官——他將追求它們,對它們做愛;無論何時,不管何地,用他所能想到的各種辦法。
他感到自己的笑容咧得更大了。哦,天啊!做愛並不僅是兩個肉體結合的行為,它甚至不需從床上開始!而這一點,他邊想,邊揚起一道濃眉,正式引領璐茜亞體會她從不知道的歡愉。
第十一章
第二天清早,一種低沉、哀傷的聲音吵醒了璐茜亞。她抗拒著那噪音,不願放棄她的美夢。
寤寐之間,她憶起聖提雅各一整晚都抱著她,在她的耳畔呢喃著那些聽起來好甜蜜的西班牙語。她不記得自己是幾時睡著的,不過她確信自己是帶著微笑入夢的。
那種低沉的哀嗚再次傳入她耳中。這一次她再也無法漠視它,便睜開眼,打量四周。天空泛著粉紅、橘紅、嫩黃以及一丁點澄藍黎明時分。那究竟是什麼聲音?
她又聽到它了,一聲柔柔、低低、充滿渴望的「哞」。她秀眉微蹙,領悟到那是角角發出來的。它正以一頭公牛所能辦到的程度,呈現出又直又高的站姿。在與它為伍的這幾年裡,她從未看過它把頭抬得那樣直。它的肌肉繃得緊緊的,是因為……因為什麼?恐懼嗎?
她憂慮地左顧右盼,尋找危險的徵兆。
「聖提雅各,」她喚道,並推推他的肩膀。「快醒來。事情有點不對勁。有某種——」
「那只是你那頭公牛罷了。」他瞌睡的咕噥道,並繼續閉著眼。
「我知道,可是他好像是看到了什麼!」
一個肥胖、紅髮紅鬍子的男人影像蹦入聖提雅各的夢境。他拔出槍,一躍而起,全身的每一根神經都清醒異常,他銳利的眼睛掃瞄四面八方。但是除了點綴著灌木的大地,他所看到的就只有一頭迷途的母牛。
他笑嘻嘻地收起手槍。「你瞧,璐茜亞。」
她站起來,看到他所指的那頭母牛,睜大眼睛,然後朝正在低哞與顫抖的角角踱去。他是害怕那頭母牛嗎?抑或是那頭母牛令他興奮?
她望進他圓圓的棕色大眼。那對眼睛裡盈滿了淚水。「噢,他——他看起來好像在哭。」她再次眺望那頭母牛,她也跟角角一樣正發出一種可憐的低哞。
她恍然大悟。「哇,乖乖,她們墜入愛河了。」
聖提雅備認為她的宣佈很荒誕。「璐茜亞——」
「角角從未被閹割,聖提雅各,」她解釋道。「他很老了,不過顯然的,他仍舊精力充沛。」
聖提雅各低頭呵呵笑。
璐茜亞不理會他的取笑,專心衡量眼前的局勢,她摩挲著她的公牛柔軟的鼻子,覺得自已的心臟快要因為容納在其中的各種深刻感情而爆炸了。「聖提雅各,雖然我必須做一件令我難過的事,但是我不會哭的。」
他聽見她的語調裡有一絲顫抖。「哭?你幹嘛要哭?」
「噢,聖提雅各,難道你不懂?」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提對他解釋這麼簡單的事。「據我所知,角角從來沒有娶過太太。也許他想要一些小孩。也許他想要那頭母牛生他的小孩,也許在他看來,她真的十分性感。我不是公牛,所以無法確定對角角而言什麼是美、什麼是醜。」
她的解釋令聖提雅各想要捧腹大笑,但是她憂慮的神情使他克制住這股衝動。
她用顫巍巍的手指梳梳她公牛的毛。「老天爺,聖提雅各,我不能阻撓真愛。我無權阻止角角和他的美人一起過生活。」
「什麼?你——你是指你要放他走?」聖提雅各不可思議地問道。
「是的。」她用手臂摟住角角的脖子。「我無法相信自己會這樣做。這是我所做過最困難、最困難、最困難的事。」
僅管她曾發誓不哭,但他卻感覺到她的眼淚就快要掉下來了。上帝,只要能讓她不哭,他啥事都願意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