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彩虹流鶯

第24頁 文 / 雷貝嘉·派絲琳

    她平靜的聲音裡有一絲悲哀。驀然,他覺得有種想更要瞭解她的深刻慾望。「你為什麼沒有進學校?」

    她僵住,一陣顫慄竄過她的脊椎。渥特從來就不准媽媽或者她離開農場,他派給她們大量的工作,讓她們從早忙到晚,以此來確保她們無法離開。小時候,她渴望交朋友、渴望媽媽能帶她去玩,她不懂渥特為何連這點小事也要禁止。有一回,她鼓起勇氣,和駕著篷車經過他們農場的一家人閒聊,結果渥特把她拖進屋裡,揍得她掉了兩顆稚齒。

    如今她明白渥特對她們母女有一種病態的佔有慾,而且她是經由最痛苦、最齷齪的方式悟得這項事實的。

    她放下梳子,開始把玩自己的頭髮,掙扎著掩藏起可們的回憶。「我家附近沒有學校,聖提雅各。我們住的地方……遠離一切。」

    他並未疏忽她的身體變得有多僵硬的事實。她瑟縮了一下,彷彿被某種尖銳的東西刺到似的?

    「你該上學的那些年都住在哪兒呢?」他問。

    她傾聽遠方一隻山狗的哀嚎,她的手指在靠近營火的暖烘烘的沙子上畫圖。「我住在一座農場裡。在奧無拉荷馬。」

    「這麼說來,你現在離家很遠呢!」他繼續盯著她,留意她所做的每個緊張的小動作。他猜,她在她的故鄉一定碰到了什麼很糟糕、或者很悲傷的事。

    「如今我走到哪兒,哪兒就是我的家。」她顫巍巍地告訴他。「只要我有毛寶、角角、我的車和我的衣服,我就有家。」

    他無法駁斥這一點。他也曾有過一個家,在很遠的地方,但是他不曾再回去那兒。就像璐茜亞一樣,他四海為家。

    「聖提雅各,你願意念這個故事給我聽嗎?」她又舉高那本書。

    「念給你聽?」他頓一下,她的要求令他感到有點彆扭。「我——璐茜亞……」

    她放下書。「沒關係,你不必念。你是一個偉大的槍手,我猜大聲念童話故事會讓你覺得很驢,嗯?」

    「呃……」隔著營火,他望進她的眼睛。它們盈滿了一種甜蜜的神情,讓他覺得如果自己夠靠近,就能夠嘗到那種甜蜜。

    念個故事給她聽又有什麼關係?他問自己。這裡除了璐茜亞、一匹馬、一頭公牛和一隻貓以外,又有誰會瞧見他?想到這兒,他不禁莞爾。

    「璐茜亞,帶著你的書過來這裡。」

    她開心地咧嘴而笑,飛快地把更多木柴丟進火裡,然後爬上他的鋪蓋,偎住他魁梧、溫暖的身軀旁,把那本書交給他,並且努力克制他結實的肌肉帶給她的興奮顫抖。「念——」

    「我知道。灰姑娘。」他翻開書,強迫自己專注於書本上的文字,而不是她柔軟的嬌軀偎著他的那種女性化的感覺。他翻動書頁的手指忍不住有些發抖。

    當他用輕柔的嗓音敘述故事時,璐茜亞感到一種寧謐感拂過她。

    「從此,」他結論道。「灰姑娘和王子就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完啦!」他合上書,扭頭望向她,她眸中的驚奇神情令他綻出微笑。「你為何最喜歡灰姑娘的故事?」

    她歎口氣。「灰姑娘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她衣衫襤褸,全身都是煤灰。然而即使如此,她最後還是得到了她的王子。我也要替自己找到一個王子,並且嫁給他。有的時候,我會夢見他哦!」

    他拾起她的一綹髮絲,用手指纏繞它。「你要嫁入皇室?」

    她的笑容漾得更深了。「他不必是一個真正的王子,聖提雅各。不過他得具備跟王子同樣的特質。喏,他必須是一個真正的紳士。就是那種總是穿著三件式西裝的人,也許他是個銀行家。他出門都駕駛那種鋪有紅色絨布的漂亮馬車。他會談論詩和那些寫詩的詩人。他會用月桂果香皂洗澡,那種香味會整天留在他身上。他的指甲裡永遠沒有泥巴,搞不好他還會有一隻那種金質的懷表。」

    她沉浸在自己的美夢裡片刻,然後才繼續道。「等我找到我的白馬王子,我要為他烤我跟你講的那種手形餅乾。我絕不會替別的男人烤那種餅乾,只為他,只有他。我會在每一片餅乾裡都放進一點我的愛,以致當他吃那些餅乾時,它們將是他所嘗過最甜蜜的東西。而我跟他會一輩子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哦。」聖提雅各放下書,並立刻注意到自己的指甲裡的泥巴。他見過這景象無數次,但從未在意過,此刻他注視著自己的指甲,不禁納悶璐茜亞是否有留意到那裡頭的泥巴。想到這兒,他不自覺地把自己的手指捲進掌心裡。

    「你呢?聖提雅各,你有心目中的公主嗎?」

    他的腦子頓時被陳年回憶佔據。曾經有一度,他的生命裡真的有個公主。可是歌蕾瑟拉最後卻證明了她只是一個來詛咒他生命的邪惡巫婆。

    璐茜亞靜待他回答她。見他不吭聲,她想他或許是對談論這種私事感到有些尷尬。有一下子,她想著自己是否該讓他保有隱私,但是她的好奇心戰勝了一切。

    「你的公主,聖提雅各,」她柔聲催促。「她會是什麼模樣?」

    沉浸在回憶裡的他機械性地答道,「她會是一個淑女,一個端莊、規矩的淑女。她的眼睛能夠反映出她的心。她絕不會讓我有懷疑她的餘地。她會愛我、對我忠誠。她會為我生孩子。我的淑女……她將會是我所需要的一切。」

    他說得那樣激動、那樣深情,使璐茜亞深深為之動容。他一定真的很想要他剛才所描述的那種淑女。

    一個端莊規矩、會替他生孩子的淑女。想到自己和那種淑女的距離有多遙遠,沮喪就悄悄襲向她。她試圖忽略它,但是它不肯消失。

    「你——你想你會找到她嗎?」

    他沒有回答。

    答案是「不會」,他永遠也別想找到那樣的女人。他所遇過的每一個淑女都怕他怕得半死。

    他想要找到一個像那樣的妻子,除非他用槍指著人家,逼人家走向聖壇。

    他的沉默說明了一切。璐茜亞想到人們是怎樣對待他的,想到只要他一出現,人們就怎樣的因恐懼而凍住。她覺得替他感到好難過。她懷疑他所描述的那種淑女,恐怕是那種最畏懼他的人,這樣一來,他是否注定要一輩子孤單?

    她但願自己能想到話來安慰他,可惜不管她怎樣努力,就是想不出貼切的話來。「我——你——時間晚了,」她支支吾吾地說。「我要睡覺了。」

    她屏住呼吸,靜待看他是否會邀她分享他的床。但他沒有,她便站起來,取出自己的寢具。

    當她離開聖提雅各時,他感到一股尖銳的失望。他原來想看看她是否會再叫他跟她一塊睡,但此刻看她在營火的另一側鋪好她的床,並躺下,他知道她是不會那樣提議了。

    他頗感挫折地閉上眼睛,等待睡眠降臨。

    在璐茜亞的抽氣聲驚醒他之前,他並不瞭解自己已經漸漸打起瞌睡。他立即清醒,一躍而起,他的目光停駐在她身上。她開始在她的被窩裡扭動,使他瞭解到她是睡著的。

    她發出呻吟,然後她的呻吟變成一聲淒厲的尖叫。「不!不,別過來!」

    聖提雅各奔過來,跪坐到她身邊,知道她是作噩夢。「璐茜亞。」

    「好痛!求求你別這樣!求求你快停下!好痛。」

    「璐茜亞,醒來!」他扣住她的肩膀,拉她坐起。她的頭向後仰。「璐茜亞,你在作夢!快醒來!」

    她再度尖叫。這聲尖叫充滿了痛苦與恐怖,它似乎讓聖提雅各的血液變成了冰塊。「哦,天啊!璐茜亞,快醒來!」他抱起她,然後低下頭,他的臉距離她只有數寸。「璐茜亞——」

    「好痛!血!」

    他瞭解到有某個人或者某種東西在她的夢裡傷害了她,讓她流血。這個念頭使他心中充滿深刻的憤怒,他覺得彷彿有把火在肚子猛燒。

    「該死,璐茜亞,快醒來!」

    她在他的臂彎裡掙扎、扭動,他抱緊她。「璐茜亞!」

    她半張開眼皮,模模糊糊地瞥到一個男人的臉。她意識到強壯的手臂正牢牢地抱著她。來渥特這邊,親愛的。來甜蜜的老渥特這邊。她嚇壞了,掄起拳猛捶對方,她的腳瘋狂地踢踹。

    「放開我!別再傷害我!」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不會傷害你的,璐茜亞!」

    無論她怎樣努力,她都無法掙脫他。他的力量跟意志都太強了。

    她閉上眼睛,不願看那張恐怖的臉。然後她看到血,血流得到處都是,在她身上,在他身上,還有在床上。還有那種痛楚,它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止,只會增加,巨大的痛楚一遍又一遍的絞痛她。她覺得自己體內完全的被撕碎、摧毀了。

    當她開始哭泣時,聖提雅各感到既無助又絕望。她起初是默默地流淚,然後是嚎啕大哭,氾濫的淚水浸濕他整片胸膛。他抱著她站起來,開始邊走動,邊左右輕輕搖晃她,並繼續呼喚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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