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雷貝嘉·派絲琳
她把臉埋進枕頭。「他只說艾默森太太生了一個女娃娃。」
由於枕頭蒙住了她的聲音,他根本聽不清她在講什麼。他邁到床邊,拖起璐茜亞。「你最好告訴我他所講的每個字,否則我會折回診所,逼他覆述每一個字給我聽!」
「你去啊!他只有講艾默森太太生了一個女娃娃!你到底要我講幾遍?」
「可是——璐茜亞,那句話怎麼會讓你哭呢?」
她垂下頭,手掌探向自己的腹部,按住它,沉浸在它永遠無法孕育一個小生命、無法因為小寶寶而隆起的事實裡。一想到此,她的心臟就被壓縮得好苦悶,她抿緊嘴,奮力想壓抑下另一陣啜泣。
可是淚水還是滑下她的臉頰。
聖提雅各感到一滴淚珠濺在他的手腕上。它就像火焰似的灼痛他的皮膚,使他更迫切地想瞭解她流淚的原因。
「璐茜亞,」他盯著濺在他手臂上的那滴眼淚,喃喃說道。「請告訴我究竟是出了什麼事。不管它是什麼,我——我發誓我會設法糾正它。」
「你辦不到,」她囈語道。「沒有人辦得到。永遠也不可能。」
「我辦得到!」他咆哮道,巨大的沮喪使得他無法理智思考。
「是嗎?」她掙脫他的手。「那麼做給我看啊!」
「我會的!」他倒出窩在他帽子裡的尼尼,拍打掉裡頭的貓毛,然後大步邁向被摧毀的門框。正當他欲跨出門時,他停下來,皺起眉頭,然後又轉過身來面對璐茜亞。「該死,我不知道它究竟是怎麼回事,要如何糾正它?」
「縱使你知道,也不可能有任何辦法!況且,那又不是你的問題!它永遠都不會是你的問題,所以忘掉它,聽見了沒?忘掉它!」她抱住自己的肚子,身體縮成一個球,然後開始輕輕地搖晃自己。「走開,聖提雅各。下樓去喝酒,或怎樣都好。」
他氣極敗壞。可惡的丫頭!如果她不要他的幫助,就讓她下十八層地獄去吧!他越過走廊,皮靴響亮地踏在木板上,下顎繃緊到他的牙齒都痛了。
一抵達樓下,他逕自朝吧檯邁去,在那裡,一個肥胖的灰髮婦人正在斑駁的櫃檯後擦剛洗淨的玻璃杯。他認出她是酒館的老闆娘,就把一枚金幣彈進她手中的杯子裡。
「六號房沒有門了。」
那中年婦人詫異地抬起頭,望進一對她這輩子所見過最黑的眼眸。稍早她曾聽人說,聖提雅各·查莫落光憑他那對駭人的黑亮眼睛就催眠了拜勒兄弟,輕輕鬆鬆的逮住他們,現在,她開始相信傳聞是真的。
「那扇門怎——怎麼啦,聖提雅各先生?」她問,她的厚嘴唇顫抖不已。「那裡以前……是有門的呀!」
「那扇門脫離了樞紐。我要另訂一個房間,一個乾淨的房間。叫六號房的那個女孩搬去新房間,然後送洗澡水上去給她,水要熱,另外別忘了香皂、毛巾。還有食物,大量的食物。告訴她我一個小時後會上去。」
那婦人顫巍巍地放下杯子,匆勿跑去執行他的吩咐。
「要威士忌嗎?聖提雅各先生。」酒館的老闆取出他最好的一瓶酒,緊張地囁嚅道。「本——本店請客,當然。」
聖提雅各接過那瓶酒,踱向遠遠的角落裡的一張空桌位。接下來的四十五分鐘,他獨自坐在那裡喝悶酒,若有所思的瞪著前方,納悶著到底是什麼因素竟能讓璐茜亞變成一個淚人兒。
噢,去他的!她自己不也說過不關他的事嗎?它的確與他無關。她叫他忘了它,他會忘的!
他推開那瓶酒,決定她的一小時已經到了。他給了她足夠的時間洗澡、吃飯和控制住自己,所以,她最好乖乖的在房裡等他。他曾發誓今晚要佔有她,他會佔有她的!
現在。就是現在。
他開始站起來,但是當一名男子朝他踱來時,他停上起身的動作。他瞭解到那名牛仔已經喝醉了,只有醉鬼和少不經事的未來槍手才會急於以接近他來顯示他們的勇氣。
「晚安,」那名男子揮舞著他自己的一瓶酒,快活地、口齒不清地打招呼。「我叫紐特。」
聖提雅各微微點個頭。
「介意我坐下嗎?」紐特邊問,邊「砰」地坐進聖提雅各旁邊的椅子。「我打算幫你一個大忙,聖提雅各·查莫洛。你知道那個跟你在一起的長髮妓女嗎?」
看到紐特眼中的猥褻神情,聖提雅各僵住,怒火自他心底升起。「她怎麼了?」
「你認識她很久了?」
「不。」
「玩過她沒?假如你還沒有玩過,就讓我透露一項行關於她的小秘密給你。」紐特挨近些,耳語道。「我看到剛才你跟老希妲在酒吧那邊談話時給了她一枚金幣,不過,你不必再花任何金幣了。你想知道如何能既跟璐茜亞享受一段好時光,又可以省錢嗎?」
聖提雅各一點也不喜歡這個人的講璐茜亞時的語氣。「如何能?」他低聲道。
紐特打量四周,彷彿想確定沒有人在偷聽。「編個賺人熱淚的故事。」他點點頭。
「賺人熱淚的故事?」
紐特咧嘴而笑。「我就是那樣做的,效果真是好得不得了。我告訴她我的馬——艾貝——摔斷了腿,以致我得射殺它。當我告訴她我用我全部的積蓄幫老艾貝的墳買了塊墓碑時,我甚至還設法抽噎了幾下,結果她難過的哭了起來。」他仰頭哈哈大笑。
「然後呢?」聖提雅各催促道,他的音調降低到危險的程度。
「唔,」紐特搓搓自己下巴的鬍渣。「當然,你不能跟我用同一個故事。告訴她……呃……告訴她你剛接到你摯愛的祖母去世的消息,你把你所有的錢都寄去給她買棺材,如今你沒有錢可以回故鄉參加葬禮了,再扮個心碎的表情給她瞧。你只消這樣做,她就會免費張開她那兩條雪白的玉腿。老天,她甚至有可能捐點錢給你,當作你回墨西哥參加葬禮的盤纏呢!」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紐特甚至不瞭解是什麼東西擊中了他。聖提雅各這一拳打得他血流骨折,他癱仆到地板上。
聖提雅各站起來,他的影子落在昏迷不醒的紐特身上,他的眉毛糾結成一團。他扭頭瞪視那些旁觀者,然後俯身解下繫在紐特腰帶上的錢囊。在取走裡頭半數的現金之後,他把那只錢囊拋給酒館的老闆。
「在紐特昏倒之前,他自己提到要請店裡所有的人喝一杯。可惜他醉倒了,無法聽到大家對他的感謝。」
接著,他朝樓梯走去,整個酒吧內只有他的腳步聲。他在二樓的走廊遇到老闆娘希妲。
「換到哪個房間了?」他問那眼睛瞪得像銅鈴那樣人的女人。
「二號房。」
「你把它打掃乾淨了?」
希妲猛點頭。「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我已經盡力——」
「那個女孩呢?她洗過澡、吃過飯了?」
「璐茜亞·匹倫汀,」希妲衝口說道。「她——我知道她的名字,聖提雅各先生。本鎮人人都曉得她,她就是那個燒掉飯店的笨拙妓女——」
「據我瞭解,這裡很快就會蓋起一家新的飯店。」
希妲看到憤怒使他黝黑的臉龐上那道淡色的疤痕顯得更蒼白了。她渾身發抖的往後縮。「她現在在澡盆裡,同時洗澡和吃飯。」
看到那婦人眼中明顯的恐懼,聖提雅各明白她一定是想到了某個關於他的可怕故事。痛苦啃嚙著他。他和璐茜亞剛逮住了四個十分危險的歹徒,然而巖泉鎮的居民仍舊以有色的眼光看待他們。
上帝,他簡直等不及要離開這個可悲的小鎮。
「房間的鑰匙給我。」他命令那嚇壞了的婦人,也知道璐茜亞一定會再次把門鎖上。
他拿著鑰匙,越過髒兮兮的走廊,停在二號房前,把鑰匙插入鎖孔。
當房門被推開、撞到牆壁,發出轟轟烈烈巨響時,坐住澡盆裡啃玉米的璐茜亞尖叫一聲,玉米掉到水裡,然後又浮上來,飄到她的胸前。她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赤裸,遂滑進熱氣騰騰的洗澡水中,她的眼睛不曾稍微離開矗立在門門的魁梧男人。
聖提雅各動也不動,彷彿有人把他的皮靴釘在地板上了。哦,天啊!她真美。燭光映照著她,她凝脂的肌膚與草莓金色的髮絲上都閃爍著晶瑩的水珠。有一顆水珠甚至沾在她的長睫毛上。
他將自己飢渴的視線抽離她,開始檢視週遭,決定他能夠在此待一晚。希妲總算整理出了一個像樣點的房間。他拿著紐特的錢踱向一張被漆成白色的桌子。
璐茜亞看著他拿起她的旅行袋,打開它,然後將一把鈔票塞進去。「你在幹什麼?」
他沒有立即回答。望進那只敞開的袋子,他看到一卷卷的破布,憤怒在他心中滋生。在紐特那類人渣佔她的軟心腸的便宜的時候,她卻得穿破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