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勒內·羅澤爾
她揉揉眼睛想看清他的臉,他確實很英俊。可惜的是,他是個壞透了的男孩。梅茜吸了口氣,"喂,天氣如何,夥計?"她突然又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能自己走嗎?"丹蒙問。
"當——當然。沒問題。"梅茜滿不在乎地向他揮了揮手,身體卻癱軟下去。
她感到自己被托離了甲板,彷彿坐在遊樂場的大型轉椅上,身體快速地旋轉上升,上升。"啊——啊——"她尖聲叫著,緊緊拽著某個物體。待她定神細看時,發覺自己緊緊抓著的是丹蒙堅固的脖子,脖子連著可愛的方下巴。她仔細端詳著丹蒙的下巴,用鼻子嗅了嗅,他身上的氣息好似清朗的夏夜。她緊緊地依偎著他,目光緩緩向上游動,她在那張冷峻的臉龐上停留了一會兒,"你的下巴上有條小小的疤。"
丹蒙皺皺眉,"謝謝你的提醒。"
梅茜撫摸著那條幾乎察覺不到的疤痕。"吻它,吻它,那樣會好些。"她耳語道,然後用嘴去碰丹蒙的唇。當雙唇相遇時,她感到一陣異樣的電流穿過全身,令她興奮不已,這種感覺美妙極了。他們正在朝某個地方移動,突然他們停住了。梅茜往後退了退。舒了口氣,"哇!這兒真熱。"丹蒙眼裡有某種異樣的東西,但梅茜卻說不清那是什麼。她側過臉端詳著他,"你熱嗎,丹蒙?我真——真的好熱。
丹蒙清了清嗓子,不耐煩地咕噥著,"我要把料酒鎖好。"
他們又在移動。梅茜仰起頭對著丹蒙吃吃地笑,"你知——知道嗎?"她繼續撫摸著那條疤痕,"你生氣時,這條傷痕就變成嫩白色,就像嬰兒的疤痕。你是怎麼受傷的?"梅茜的眼睛懶洋洋地停在丹蒙的綠眼睛上,他正憤怒地瞪著她。"不——
不,別說,讓我猜猜,你正在海裡潛水,突然遇到一條比你——小的鯊魚。"她被自己咯咯地笑聲嚇了一跳,驚駭程度不亞於眼前這個抱著她的男人,"可惡的大鯊魚,丹蒙,迪——大白鯊。"
"看來,你看了《華爾街郵報》。"
"我喜——喜歡看。"她吃吃地笑,緊緊摟著他,"但是,你知道我不喜歡什麼嗎?"
"戒酒?"
"對了。"她搖了搖頭。"龍蝦,我恨它們。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們活燒它們。每次謀殺一隻龍蝦,我總是大叫。"一種痛苦悲傷的情緒包圍著梅茜,她眼中閃著晶瑩的淚花,"我——我告訴約姨婆我幹不了。我不能再殺害龍蝦了。它們尖叫,你知道嗎?我不能,就是不能!"她抓住丹蒙的肩膀,央求道,"求求你,不要再讓我殺害龍蝦了。"
"我會給州長打電話的。"
梅茜擦掉眼淚,雙唇微微顫動,然後露出了笑容。
"太好了,釋放所有的龍蝦。"
她的臀部碰到一種軟綿綿的東西。是雲嗎?
"史都華小姐,現在你該放我走了吧。"
梅茜向四周望望,不熟悉周圍的環境,"我在哪兒?我死了嗎?"
"沒有,但也許幾小時以後你會期望這樣。"丹蒙回道,深深歎了口氣,"這是我的房間。"
梅茜眨了眨眼睛,臥室格調優雅。是真的,她在遊艇主人的房間裡,正懶洋洋地躺在巨大的床上。內嵌式聚光燈散發著柔和的光線,使得房內豪華的裝飾在翠綠和棕色的地面色調的襯托下更顯溫暖。朦朦朧朧中,她看見一排窗子,從那兒可以將洶湧澎湃的大海一覽無遺。
茫然而困惑的梅茜轉過身,正好遇上迪莫尼的眼睛,它們離她的臉很近。他的眼睛美極了,甚至瞇著時也很好看。他是在生氣還是在憂慮?她搖搖頭,一頭霧水。"你說什麼?"她含糊不清地問道,不知道嘴巴為何不聽使喚。
"你現在可以放我走了,在我的床上你很安全。"丹蒙慢慢地重複著剛才的話,好像梅茜是個兩歲的嬰兒。
梅茜的雙手緩緩脫離了丹蒙的肩膀,她環顧這奢華的房間,輕柔誘人的音樂從房間的某個角落飄出來,整張大床彷彿籠罩在一種華麗的、耽於聲色的氣氛中。
她安靜下來,即刻又懷疑起來。迪莫尼先生發出微微急促的呼吸聲,是難以抑制的激情嗎?這個花花公子是在誘惑她嗎?下流胚!她抬起一隻腳放在他胸前。"迪——莫——莫先生,我不是黃毛丫頭,我二十——二歲了。我聽說過性和諧和性騷——諧——唔……"
"是性騷擾,"丹蒙淡淡地糾正道。"我也聽說過。"
"你承認了——你混蛋!真不要——要臉!"梅茜突然壓低嗓子問,"你真——真想用你的身體買我的錢嗎?"她皺皺眉,心想,這樣說對嗎?
丹蒙站起身,甩了甩淡金色的頭髮,低頭看著她,神情嚴肅,"你現在這個樣子,我不指望你能理解。但是,因為我不知道你住哪個房間,就把你帶到了這裡。你酒醒後,希望你忘掉這次對話,這也是為你好。現在,我建議你好好睡一覺。"
"別來這一套甜言蜜語,沒有用,"梅茜呵斥道,面露得意之色。她用胳膊肘晃晃悠悠地支撐著身體,然後命令道,"現在,我叫警——警察之前,請你馬上出去。"她抽出一隻手臂,身體立刻失去平衡,歪倒在一邊,"你別來勾引我,我是個身負使命的女人,我不會出賣自己!"
丹蒙撅起嘴,"我堅信,對於酒鬼來說,這是一個值得讚美的優點。"他看了她一會兒,轉而露出擔心幾乎是同情的神情。然後,他眉頭皺了起來,幾乎擰成一線。他煩躁地狠狠甩出一句,"史都華小姐,你被解雇了。"
梅茜皺起眉,不知所措。眨眼間,丹蒙已經離開了。她費力地坐了起來,木然地用無法聚焦的眼睛掃視著房間。為什麼自己會躺在迪莫尼先生的房間裡?剛才他真的在這兒嗎?或者是她的想像?最令她擔憂的是,為何她感到心情沉重——好像她辜負了什麼人或者做砸了什麼事?
她搖了搖頭,仰面倒在了床上。不管怎麼樣,至少她沒有暈船。
梅茜突然驚坐起來,她的頭好痛。她剛剛做了一個有生以來最恐怖的噩夢!她夢見自己由於某種瘋狂的原因確實親吻了丹蒙·迪莫尼,然後,她還斥責他非禮,把他趕出了房間。她揉了揉眼睛,試著將腳伸出床外,但是沒有床沿,她的腳仍平躺在床上。她迷迷糊糊地看看周圍。當她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張巨大的床上時,她更迷惑了。
她咬了咬嘴唇,審視著房間。暖色的柚木隔板牆鑲嵌著鏡子,她的右邊是一排高大的玻璃書櫥,旁邊是一套內嵌式組合娛樂設備。她的左邊,兩扇門之間擺放著一張灰棕色沙發。
她的身後是用一個看似很昂貴的石製埃及人頭像裝飾的、背面用燈光襯托的壁龕。屋裡的各種櫃子上點綴著一些引人注目的金屬雕像。抬頭望去,青銅製成的天花板堅固結實,光滑如鏡,以至於梅茜都可以看到自己的表情。收回視線,向前看,透過一排寬大的弧型窗,她看見船首在波濤洶湧的茫茫大海中上下顛簸。她喉嚨發緊,感到好像一條蛇正緩緩爬上她的脊背。無法逃避了,這裡的的確確是遊艇主人的房間。
大床上鋪著一條綠底綠色暗花的厚絲毯。梅茜爬下床,慢慢走向半掩的房門。推開門,原來是臥室衛生間,檯面、浴盆都鑲著墨綠色大理石邊,拋光的柚木櫥櫃、金製的衛浴設備豪華氣派。梅茜看了一會兒,退了出來。怎麼到這兒來了?
梅茜四肢虛弱無力,癱坐在沙發上。哦,我的上帝!她的心在吶喊。記憶如潮水般湧來。這根本不是夢,她確實……
梅茜呻吟著,雙手抱住頭。她的確親吻了丹蒙·迪莫尼,他也確實解雇了她!
梅茜抬起淚眼,茫然地望著洶湧的大海,她承認不能責怪丹蒙。她不該吃馬爾科姆的藥。顯然,那藥使她產生了強烈的藥物反應。這個愚蠢的錯誤導致了前功盡棄。她眨了眨眼,以便看得更清楚些,然後她看了看手錶。六點了,晚餐一小時前就該開始了。解雇也好,不解雇也罷,船長、船員還有那個暴君總得吃飯。她沮喪地呼了口氣,站起身,感到很不舒服。藥性已過,她又感到頭暈目眩。
梅茜想,應該服些苯海拉明,至少打嗝能使她頭腦清醒。她向自己保證,一旦準備好晚餐,她就立刻找到丹蒙·迪莫尼,向他道歉。她能想像出他的憤怒,幾乎不敢面對他。自從見過那張傲慢的英俊臉龐後,她什麼也不敢想了,只求遠遠躲開他和那個輕率的謊言,越遠越好。但是,為了她的外公,她又不允許自己成為懦夫和逃兵,她得一次了斷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