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平野
裘娃兒「噗哧」一聲笑出。「我要叫你哥哥,豈不是也得改口叫阿叔一聲哥哥了嗎?」
「那也好——」感覺頸間的手有些發熱,他本能地又回頭朝後看。「怪了,」他叫道。「你臉怎麼這麼紅啊?」
應鐵衣將他的臉撥回,極力平靜道:「天熱。」
「哎呀!」這可提醒了陸逵,將應鐵衣的手拉開,他熱絡道:「瞧我這個做主人的,居然把你們晾在這曬太陽,走走走,我們進屋裡再說。」
將人領進屋,找件衣衫給應鐵衣後,他一面坐下一面給兩人倒茶。「咱們有多久沒見啦?」
「快三年了吧。」應鐵衣端起杯子。「你守著蠍子門,我守著晨雩谷,一南一北,要碰面還真得看運氣。」
「是啊。」陸逵泛起個苦笑。
「怎麼?還是沒下文?」應鐵衣問道。
陸逵歎了口氣。「別說了,我注定要栽在她手上,就算上輩子欠她的吧。」
裘娃兒一雙黑亮的瞳眸透過杯沿看著兩人,她眸中寫著好奇,可是卻又不知該不該問。
陸逵注意到了。「小娃兒,你可有心上人?」他突然問道。
裘娃兒眨眨眼,嬌憨地搖搖頭。
「她還小,哪懂得這些。」應鐵衣雙眼看著杯上的花紋道。
「不小啦,」他的眼望向遙遠的那方。「我遇到她時,她大概就是你這年紀,」他對著裘娃兒說道:「她比你還美,就像朵花兒似的,迷得我一腳踏進蠍子門,可惜她從來就不曾多看我一眼。」
「她不喜歡你嗎?」裘娃兒不解。「那麼,你為什麼不去找一個喜歡你的人呢?」
陸逵怔怔地看著她,然後轉向應鐵衣道:「她果然還是個孩子。」
「我不是說了嗎?」他輕揚的唇帶著難以察覺的苦。
瞧裘娃兒有些不服氣的樣,陸逵笑了笑道:「她不喜歡我,我卻不能不喜歡她,我也不求什麼,只要她能對我笑笑就好了。」
裘娃兒的眼裡寫滿迷惑,她尋求解答地望向應鐵衣,卻發現他俊美的臉龐透著淡淡的傷懷。「阿叔,」她驚訝地喚。「你怎麼了?」
應鐵衣一震,斂住情緒,他微微笑道:「我哪有怎麼了?」
「但——」
「好了,」應鐵衣止住她。「不提這些了。陸逵,」他抬回正題。「我這趟來,是想來跟你打探消息。」
「什麼消息?」陸逵亦正色道。
「荊城左近算是蠍子門的地盤,在你們地盤上發生的事,你不會不知吧?」
陸逵沉吟了半晌。「這事跟綠莊有關?」
「錫魔老人的徒弟失蹤的事倒底是真是假?」應鐵衣單刀直入地問。
「綠莊和咱蠍子門,一黑一白、一里一暗,平時井水不犯河水,他綠莊的事,你怎會來問我?」陸逵打太極拳似的回。
「看來這事真有隱情了。」他喃喃。
「你知道就好。」陸逵一口將茶水喝乾。「總之,這事你別管比較好。」
應鐵衣看向裘娃兒。「如何?你管還是不管?」
「不管。」她回,陸逵一口氣還沒鬆下,她又接著道:「我只要見到孫家少爺,跟他說句話,其它的事我們不管。」說完,還朝陸逵露出個燦爛的笑。
應鐵衣露出淡淡笑意,伸手斟了杯茶。
陸逵張大眼來回看他們兩人,他拍拍額。「看來我也不用問你的意思了。」
雙手捧起茶杯,應鐵衣朝他敬道:「我會盡量不給你惹麻煩的。」
「那年我們潛進皇帝老窩時,你不也是這麼說的嗎?」他歎口氣。「算了,你們等我消息吧,我替你們探探。」
「我不想勉強你。」應鐵衣微揚了揚唇。
「不勉強。」陸逵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去探,總比你們亂闖得好。」
※※※
「哎。」回綠莊的路上,裘娃兒突然歎了。
「怎麼了?」應鐵農問。
「本來是很簡單的事,怎麼會變成這麼複雜呢?」她不解地偏著頭,小臉上有些氣餒。
她不過是想替人傳句話罷了。
應鐵衣撫了撫她的頭。「我知道你原是好心,不過外頭不比咱們谷裡單純,所以我才要你多小心,別胡亂惹事呀。」
看裘娃兒仍有些不能釋懷的樣,他換個方式道:「你在谷裡不是常替王媽跑腿嗎?」
裘娃兒點點頭。
「你替王媽送簍蘿蔔到廚房,那是再單純不過的事,王媽還會拍拍你的頭,拿她親手做的蜜果給你吃,可在外頭不同,你好意替人送東西,人家說不定還誣你是賊;甚至,那拍著你頭的手可能暗藏殺招,送給你吃的果子說不定藏著毒。」
裘娃兒低頭想著應鐵衣的話。
「娃兒,」他溫柔地說。「在谷裡人人疼你,從沒有人想過要傷害你,可外頭的人卻不一定如此,拿孫峻的事做個例子,如果孫峻不是錫魔老人的徒弟呢?如果他們有仇呢?如果孫老頭騙了你呢?」
裘娃兒沒法回答。
「阿叔怎會怕你惹麻煩?你就算把天弄倒了,也有阿叔替你把天給翻回來。我怕的是,」他歎口氣。「萬一你傷了呢?萬一你出事了呢?要是阿叔來不及救你呢?」他聲音轉低。「那我如何能原諒自己?」
「嗚……」裘娃兒撲進他懷裡。「阿叔,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不會再管別人閒事了,真的!」她加重語氣。
應鐵衣一開始的確是以長輩的立場說話,可當裘娃兒撲進他懷裡,當他感覺到彼此的身體相貼著時,他的心思不受控制地往另一個方向轉了,然而這是不成的,是違背倫常的,他怎能——
急促地將裘娃兒推離,望著她被淚水洗得更黑更亮的眸子,他慌得背過身,掩飾地咳了咳後道:「你知道就好,我們快進城吧,天也晚了。」
「嗯。」低下頭將淚擦於,她乖巧地跟在應鐵衣身後。
小娃兒眼淚掉得快、收得也快,一進城,看見城裡的熱鬧景象,她就什麼也忘了,長久住在谷裡的她,看到什麼都覺得新鮮,耍雜戲的藝人,挑著擔子沿街叫賣的小販,就連挽著籃子與人殺價的婦人,她瞧著都覺得有趣。
於是那步伐就愈走愈慢,到最後甚至完全不動了。
應鐵衣無奈地回過頭,看見她擠在人群中,雙眼亮閃閃地看著場中的表演,一會兒興奮地拍著手,一會兒驚訝地捂著嘴,那表情如此多變,叫應鐵衣捨不得挪開眼。
「阿叔,」她一手放在嘴邊,一手對著他頻頻揮著。「你快來看啊,那烏龜好厲害哪!」
帶著不自覺的笑,他慢慢走向她。
場子裡只有一張大桌,大桌上擺著七隻大小不同的烏龜,場中的藝人手裡拿著銅鑼輕輕地敲著。
那鑼聲忽大忽小,還帶著奇怪的韻律,正當人們好奇這是什麼表演時,桌上那愣頭愣腦的烏龜突然像大夢初醒似的爬了起來。
最大的烏龜慢慢爬到桌子的中間,肚腹一沉,不動了。
次大的烏龜跟在他身後,見他不動,便劃著四足爬到他殼上,才就定位,三等大的烏龜也已經踩上二等的殼,就這樣依著大小不同的順序,七隻烏龜慢慢疊成了烏龜塔,這時藝人手中的鑼聲一變,七隻相疊的烏龜開始一起伸頭堅頸,彷彿向著圍觀的群眾點頭討賞似的。
人群爆出叫好之聲,藝人忙托著銅鑼上前領賞,裘娃兒拉著應鐵衣的袖子,一雙著迷的眼全放在烏龜身上。「阿叔,你說咱們谷裡的烏龜能不能也教的這般聽話?」
「你回谷裡試試不就得了?」掏了賞銀放在藝人盤上,他打趣地回道。
「說的是。」她點點頭。「回去我叫小鐵幫我抓烏龜,人家疊了七層塔,我就疊個十四層的高樓,要是成功了,再請你和奶奶都來看,好不?」她偏頭朝上看著他的臉,那揚著的唇帶點兒頑皮又帶點兒討好。
「當然好。」手差點又要習慣性地摸上她的頭,應鐵衣轉個方向將雙手背到身後。「吶,」他轉移注意力地說。「你瞧那是什麼?」
原來一旁還有人表演蝦蟆說法,瞧那肥肥的蝦蟆半抬著頭,瞇著眼的模樣,還真有幾分像得道的高僧。
就這樣一路在荊城逛著,裘娃兒眼裡看著,手裡拿著,嘴裡吃著,應鐵衣則一路呵護在旁,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穩重丈夫伴著貪玩的小妻子。
瞧過了爬高竿跟走索,見過了飛水摘豆,娃兒有些累了,她揉揉乏了的眼,悄悄打了個呵欠。瞧她這模樣,應鐵衣低下身在她耳邊道:「我們回去了吧?」
點點頭,裘娃兒正要答話,卻被前頭廣場擁擠的人朝引起了好奇,她拉拉應鐵衣的袖子。「阿叔,前面好熱鬧呀。」
應鐵衣朝前望去。「好像是個小戲班子。」
「我們去看看好嗎?」她雙眼帶著希冀,輕輕搖著他的手道。
「看完就回去,」他微帶命令的口吻裡滲著些許溫柔。「別玩得太累了。」
「嗯。」她燦笑著回。
兩人走向人群,途中不斷聽見人們對這小戲班的褒獎,說是這兩天才來到荊城,其中有個女角,色藝雙全、能彈能唱,聽她唱一曲,真比做神仙還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