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平野
「就為了這事睡不著?」應鐵衣低笑。
「不行嗎?」拉著他手臂撒嬌,裘娃兒輕搖著他道:「你快說呀,我們為什麼非得留在這不可?一定有問題對不對?」
被她搖的頭都暈了,應鐵衣壓住她的手,卻又像被燙著了似的匆匆放開,像要掩飾什麼似的走離她,應鐵衣背對著她道:「孫峻是錫魔老人的弟子,要找他,當然得留在這。」
「你是說,錫魔老爺爺知道孫峻的下落?」她跳到他身旁,低下頭看他的臉。
近距離地見到她黑亮的瞳眸,被她這麼直率一瞧,應鐵衣不覺狼狽地避開。「做什麼呀?」
「阿叔,你最近怪怪的幄。」裘娃兒頭微偏,蔥白似的手指輕點著朱唇。
「哪兒怪了,你別胡說。」應鐵衣走到桌邊低頭倒茶。
「我總覺得你待我跟從前不同。」裘娃兒微皺著眉道。
「別胡思亂想,」他專心看著碧綠色的茶湯。「要是有什麼不同,也是因為你大了,多少也得守著男女之防。」
裘娃兒大聲地歎息。「要是這樣,那我真不想長大,人家還是想像小時候一樣賴在阿叔懷裡撒嬌。」
「所以我說,你還是小孩子。」應鐵衣心中五味雜陳,表面上還能勉強擠出一抹笑,戳戳她的額,他低聲道:「你呀,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裘娃兒兩手捂著額,甜甜地笑了,她喜歡這種被疼寵的感覺,為此,她寧願永遠當個孩子。
「好了,」應鐵衣推推她。「去吃早飯吧,等會兒還要出門呢。」
「去哪?」跳上前挽著他手腕,裘娃兒問道。
「找人。」想抽開自己的手,偏裘娃兒巴著不放,讓應鐵衣只能沒辦法地看著她。
「找誰?」故意拖著他的手朝前走,裘娃兒繼續問。
「朋友。」他簡單回道。
裘娃兒驚訝地鬆開了手。「朋友?」她從不知道世上也有阿叔視為朋友的人。
「是的,或許是唯一被我稱為朋友的人。」
※※※
為了從應鐵衣口中套出那人是誰,裘娃兒使盡渾身解數,在他身邊纏著、黏著,偏應鐵衣打定了主意不說,氣得裘娃兒兩手環腰,嘟著嘴背對著他。
錫魔老人一進大廳見著的就是這副景象,他一面在椅上坐下,一面玩笑道:「怎麼叫娃兒昨晚沒睡飽?」
應鐵衣噙著抹笑,低頭自顧自地倒酒。
「錫魔爺爺,」裘娃兒噘著嘴喚。「是阿叔欺負我。」
「他怎麼欺負你?」從傭人手中接過熱粥,他笑問。
「他——」裘娃兒張口欲言。
「女孩子家鬧脾氣,老先生別理她。」應鐵衣先她一步道。
回頭橫他一眼,裘娃兒嘴翹得更高,坐到一旁不說話。
「哎,」錫魔老人像個慈祥的老先生。「小娃兒乖,等會兒錫魔爺爺拿糖給你吃唷。」
「老先生真把她當小孩子看了。」應鐵衣淡笑道,隨後對裘娃兒打個手勢。「過來吃點東西吧,這桂花梅子糕做的不錯,你來嘗嘗嘗。」
默默地晃到桌邊,夾了梅子糕入口,那甜中帶酸的味道讓她笑瞇了眼,方纔的不愉快也全拋到腦後。
倒杯茶推到她跟前,看她滿足的模樣,應鐵衣的眼底不自覺得透出溫柔。
錫魔老人有些驚訝,他一直以為應鐵衣是沒啥感情的,可看他對裘娃兒,卻疼得緊,就像捧著心頭肉似的。
自己心裡不也有這麼一個人嗎?暗暗歎口氣,他將一直就想問的話問出口:「對了,」他佯作不在意。「還不曾問你們找孫峻何事?該不會這小子在外頭闖了什麼禍吧?」
「不,是為了婚事。」裘娃兒一面吃著梅子糕一面道。
「婚事?」錫魔老人的聲音有些變調。
「嗯。」裘娃兒點點頭,嘴裡塞著食物,她模糊不清地說:「誰叫他訂了親後就沒消沒息,要是他有捎句話回家,我們也不用走這一趟了。
錫魔老人完全想偏了,他半自語地說:「我只知道他從小就訂了親,卻沒想到是——」他欲言又止地看了裘娃兒一眼。
「讓人家這樣一直等是很過分的事耶!」裘娃兒忍不住替江家姑娘抱不平,卻不知道這一句話讓錫魔老人對自己的猜測更深信不移。
他沒想到小娃兒就是孫峻未過門的妻子,扯上晨雩谷,這事可就難了。
應鐵衣注意著錫魔老人的臉色,由他眼中的煩憂,多少可看出孫峻的失蹤與他的婚事不無關係,然而事實的真相到底如何,恐怕就不是這麼容易可以看出的。
三個人各想各的,卻沒想到其中有著天大的誤會。娃兒原只是個傳話人,卻讓錫魔老人當成了正主,要不是娃兒話中省略了主詞,要不是錫魔老人心中一直擔心著這事,誤會或許就不會這麼容易發生。
心裡想著該如何解決這件麻煩事,自然無心再招呼應鐵衣與裘娃兒,對於兩人今天的行程亦不曾多加關心。
於是用過飯後,應鐵衣與裘娃兒不曾受到任何盤問便出了門,走在林蔭小道上,裘娃兒像忍了許久地開口:「阿叔,我們到底要去找誰呀?現在應該可以說了吧?」
「你可還記得蠍子門?」他不答反問。
「晨雩、武揚、蠍子、華陀這四者之中的蠍子?」裘娃兒張大眼道。
「沒錯,咱們今天就是要去嘗嘗蠍子的毒。」他笑答。
第五章
「這兒……哪裡像養蠍子的地方?」
眼前是一棟小小的黃土房,房前有個小院,房後有條小河,看來就像個尋常純僕的農家,就連那蹲在院裡背對著他們的人影,也像個忙於家事的農人,這一幅景像如此單純,裘娃兒再怎麼看,也無法把他們與蠍子門扯上關係。
「要讓你輕易地看出來,蠍子門還有什麼神秘的呢?」他淡笑道。
裘娃兒還來不及有什麼回應,他已經自顧自地走進院子,院裡的人正蹲在一畝小小的菜田邊,彷彿十分專心的模樣,連應鐵衣已經走到他身後,他亦不曾回頭。
裘娃兒疑惑地看著兩人,總覺得兩人四周的氛圍安靜得有些過分,就連撫過他們身旁的風,也特別顯得輕悄無聲。
下一瞬,風暴猛地襲來。
應鐵衣的手如刀似的朝那人的頸後削去,那人的身體不可思議地朝前傾,右腿如蠍刺似的朝後勾,彷彿早預知了他的舉動,應鐵衣袍袖一揮,在捲住他腿的同時,人也向後一退。
那頭戴斗笠,身穿上黃布衣的男子旋上了半空,他人朝內卷,右腿暗使勁,硬生生將應鐵衣的袖子扯裂。在這同時,應鐵衣的左手已經襲上男子的右肩,而男子退得快,僅僅讓應鐵衣扯下一條袖子。
站在籬笆外的裘娃兒還來不及衝入院裡,一切就已經停止。
「你這傢伙,這是我最好的一件衣服哪。」農人打扮的男子望著自己袒露在外的胳膊,心疼地說。
「你也不也扯裂了我的袖子?」應鐵衣挑眉道。
「那是你活該,誰叫你一見面就動手。」男人從應鐵衣手中扯口那截袖子,估量著修補好的機率有多大。
「我再不動手,你的毒就要撒到我身上來了。」應鐵衣淡淡道。
「沒給你下蠱就算客氣啦,再說你娘可是使毒的老前輩,這些尋常毒藥哪能傷得了你?」男人毫不在意地說。
「蠱王陸逵使的毒也叫尋常毒藥?」應鐵衣劍眉微挑。
「不然呢?」陸逵反問。「你以為我捨得把那些寶貝用在你身上?到時候還得花功夫解,不成、不成,這買賣不划算。」他搖搖手。
裘娃兒被他的模樣逗笑了,銀鈴似的聲音一響,自然引來兩個男人的注目,讓她不好意思地摀住唇,小臉也染上了紅。
「來看好朋友還帶禮物嗎?」陸逵故意邪笑地走向裘娃兒。「這麼可愛的人兒,我陸逵實在受之有愧——」
「既然受之有愧,就別受了。」應鐵衣一手箍住他頸子,將他拖到身旁。
裘娃兒驚訝地眨著長長的睫毛,她第一次看到阿叔與別人這麼親近,阿叔情感淡薄,不易與人深交,就連對她似乎也沒這麼親暱——發現心裡有一些些泛酸,她在心裡扮個鬼臉——可見這人真是他的好朋友。
「娃兒,」應鐵衣手還箍在陸逵頸間。「這人叫陸逵,在蠍子門勉強算是個副座,你叫他一聲陸叔叔吧。」
「別、別、別,」陸逵兩手直揮。「別叫叔叔,這一叫我豈不是沒機會了,還是叫我大哥吧。」
感覺環在頸間的手一僵,陸逵敏感地偏頭朝後看去。
什麼都還沒看到,就被應鐵衣一把撥回。「大哥?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年紀。」
「我也不過比你大個兩歲,怎麼?你可以和漂亮姑娘同進同出,我就不行嗎?」從應鐵衣和裘娃兒一進荊城,他就已經掌握兩人的行蹤。
「別胡說,娃兒是我師兄的女兒,得叫我一聲叔叔呢。」應鐵衣道。
「你們論你們的,我們談我們的。小娃兒,」陸逵涎著臉。「你覺得叫我哥哥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