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平野
聽得眾人談論起主子與唐家小姐的親事,看唐家小姐陪伴在主子身旁,她才終於體會到:若主子成了親,一切都會改變,一切都不會再與從前一樣了……
每天等著主子醒來的,不會是她;替主子梳發、穿衣的,不會是她;黏在主子身邊,聽他說有趣故事的,也不會是她;夜裡做了惡夢偷偷哭泣時,也不會再有人將她擁在懷裡……
主子再不會將心裡的事說給她聽,一旦他成親後,就有個可以與他分享一切的女人,到那時,他還會需要她嗎?
那她呢?
阮秋要沒了燕楓,又該如何過接下來的日子呢?
於是她這才發現,燕楓就是她的一切;她並不很懂得自己對燕楓的心意,她只知道若將燕楓自她生命中抽離——
她就什麼也沒有了。
她一直不愛思考複雜的問題,甚至會本能的將問題丟到腦後,免得煩心,然而不能待在主子身邊後,她突然多了好多好多時間,或許正因為如此,腦袋瓜才開始將那些個煩雜的東西一個個撿拾回來,重新去想——
想過往的一切,想主子曾對她說的話,想那天夜裡,主子對她說的每字每句。
她並不是很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可她至少懂得,主子在乎她、關心她,見她受傷會難過,所以為了主子,她得好好保護自己。
雖然這時才明白,似乎有些晚了……
腦海裡浮起這幾日唐家小姐與主子相伴而行的畫面,他們兩人都生得像仙人那麼美,站在一起就好像一幅畫,讓她連想鼓起勇氣上前跟主子說句話,都怕褻瀆了那份美好。
看主子與唐家小姐親親密密的樣,好像身邊有沒有她都無所謂似的。
只要一想到此,心裡就會泛起一股怪怪的酸澀感。
使力甩甩頭,她試圖將梗在胸口的討厭情緒甩開。
這麼愁雲慘霧的,根本就不像她嘛!
跳下床榻,阮秋隨手抓了件衣服往身上套。她決定了,先去找主子說清楚吧,無論如何,她還是想陪在主子身邊,她想一直一直陪在他身邊——
直到他不需要她為止。
入夜了,日軒裡僅有燕楓的房裡還微微透著火光,阮秋連燭火也不曾帶。這條路她不知走過了幾遍,就算要她閉著眼,她也能分毫不差的走到。
愈靠近目的地,阮秋的步伐便放得愈輕,甚至連呼吸也細得幾乎無法察覺。她繞過了幾個暗樁,見燈火愈明,心裡便愈喜。
就要能見到主子了。
這麼一想,嘴角便克制不住的揚起,直到她突然想到另個可能性,才止住差點溜出口的笑聲。
或許,或許唐小姐正在主子房內……
想到從前自己總是一天到晚跟著主子,唐小姐是主子未過門的妻子,自然比她更有資格黏著他。若是唐家小姐在主子房內,那她——
輕咬住下唇,她的行動變得更緩、更小心。她還是先探探的好,免得打擾了什麼。
腦裡才浮起這麼個想法,喉裡不知怎地又泛起酸。
悄悄摸向門邊,細微的談話聲輕輕透了出來。
是師父。
認出與主子交談的熟悉嗓音,她鬆口氣,正要出聲,封至堯與燕楓的談話內容卻吸引了她的注意,讓她反而屏氣凝神,仔細的聽就下去。
「還是讓阿秋回來吧?」封至堯考慮再三後道。
「不。」燕楓回得像毫無轉圈餘地。
阮秋心一緊。
「那人怕再撐不了幾日,我擔心他會對你下手。」
封至堯的聲音裡透著憂慮。
「這不就是我們的目的嗎?」燕楓微微笑道。
封至堯一歎,「我愈來愈懷疑我們的目的是什麼了。」
他停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楓兒,你是不是另有打算?」
燕楓的笑聲輕輕的響起,「二叔,我會有什麼打算?不過就是揪出那個在門中藏了八年的叛徒罷了。」
八年?阮秋一驚,想起主子曾對她說過的,關於八年前那件事的始末。莫非當年的主使者就在蒼燕門中?
「這人要的到底是什麼?」這是封至堯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他』要的是名正言順繼承蒼燕門,」燕楓若有所思道,「所以我便是擋了他路的頭號大石。」
「名正言順?」
「八年來,『他』一直有機會除掉我,但『他』的手段往往止於威嚇,似乎希望我爹能知難而退,不再執意要我繼任門主之位。」燕楓仔細分析,「為什麼『他』要這麼做?又是誰才會採取這樣的作法?這麼一想,我心裡便慢慢浮起某個人的輪廓。我一直沒說出『他』是誰,一方面是『他』的威脅並不那麼大,二方面是……唔,」他一頓,微一沉吟後才道:「時機尚未成熟。」
「你早知道他是誰?」封至堯掩不住話中的驚訝。
燕楓一笑,「我原來的計劃本不是如此,若非『他』愈見認真——」微一沉吟,「總之,他計劃改變,我不得不隨著他變。」
「從父親堅決要我繼任蒼燕門開始,我心裡就有個計劃——」他透露道,「一個將此人推上蒼燕門主之位的計劃。」
「什麼!」封至堯失聲驚呼。
「二叔!」燕楓低歎,「這人並非不適合,比起我來,『他,更能擔當重任,要不是『他』……」
「他做了什麼?」封至堯皺緊眉頭思索,然後眉結一解,「難道是假阿秋那件事?」
阮秋雙眼大睜,心猛地一跳。到底是怎麼回事?
燕楓毫無笑意的笑了,「玩到阿秋身上就太過份了,我要真的將那碗藥湯喝下,阿秋這一世不就毀了?背著通敵叛門的罪名暫且不說,以她的性子,怎堪承受自己與我的死扯上那樣的關係?在她心裡,定會認為是她害死了我……」
「真不知要說他蠢還是狠,」封至堯道,「先將阿秋約出門,再找個假阿秋進門來下毒,這事成功便罷,萬一失敗,不就將自己的身份都給揭出來了嗎?」
「這裡有個陷阱——」
阿秋沒將接下來的話聽進去,她沉於自己的思緒中。這幾日曾約她出門的,除了陸芳就是燕青陽……
腦裡突然靈光一閃,她想起那日赴完燕青陽的約後,到主子房裡時,師父曾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不會吧?一天來兩個假貨?
接著是主子看著藥湯的奇妙表情……
原來是他……
「……我知道拖不得了。」
阮秋強壓下心裡的感覺,繼續豎起耳朵聽。
「若我是『他』,就絕不可能放過這樣的機會。」燕楓平靜說道,「那天在酒影湖畔獨樂居發生之事,亦早在我意料中……不,或許該說是我故意給了他們可乘之機。」
「楓兒,」這就太過份了!「你這是拿自己性命開玩笑廠
「二叔,」燕楓安撫道,「這是唯一能逼出那人的方法。」
「二叔該知道蒼燕門各分舵頻頻出事;或陰奉陽違,或暗地裡搞鬼,其實這些人與那人是同一款心思反對我接掌蒼燕門。」
「為什麼反對?」燕楓嘴角一揚,「不就是因為我不會武嗎?」
「我原是想趁這個機會放出假象,讓門人以為我並非不能習武,只是深藏不露罷了,偏千算萬算,就少算了一個不聽話的阮秋,還有那個跑來湊熱鬧的鐵笛子。」燕楓苦笑道。
封至堯早知道燕楓不簡單,卻不知他腦袋裡的想法更是迂迴曲折到讓人看不清,雖然這計劃太過大膽,但的確有用。
門裡自這事件後便在私下裡談論,說燕楓其實身懷絕技,居然能逼退鐵笛子那樣的高手,於是那些反對燕楓的聲浪就漸漸小了。
「我不曾習武本就是那人唯一能依恃的,如今連這點都被否認,那人就再也沒煽動眾人的借口,除了主動下手外,怕再也沒別的招數了。」燕楓道。
「既然如此,更該讓阿秋回來。」
「不,」燕楓搖頭,「她會壞事。」
「阮秋?」
門外傳來的女聲讓房裡的人一驚,封至堯急急竄出房去,正好來得及看到遠方一抹淡紫背影。
「該死!」他氣極道,「虧我對她毫不藏私,這死丫頭居然爬到我頭上,拿我教的東西對付我!」
「二叔,」燕楓亦趕出來,「真是阿秋?」
「是她。」回答的是站在一旁的唐蘊香,「我看那身形很熟,喊了一聲,她曾回頭看了我一眼,所以我確定是她。」
「她怎會——」燕楓低聲自語,「糟!」他突地語氣一轉,臉上掩不住焦急神色。
「怎麼——」
封至堯開口欲問,嘴一張,腦裡亦想起傻徒弟的性子,忍不住跟著歎聲糟。
「她一定找青陽去了,」封至堯喃喃道,「憑她怎鬥得過青陽!」
「若她真尋到燕青陽,那也罷了,我怕的是——」
燕楓不禁擔心。
不,她會壞事。
主子的話好像還響在耳邊,阮秋吸吸發紅的鼻子,揉揉有些泛水的眼,不服的噘起嘴。
她才不會壞事,不過是個燕青陽,待她抓了到主子面前請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