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任倩筠
為了這個永遠不屬於她們的男人,她們不惜任何手段,可最後呢?有哪一個落得好下場了?
薄皇后被廢、母親自殺、栗姬也失寵了,這些人都變成了過去,在美女如潮浪般一波波湧入的後宮裡,她們成了一種記憶,而這種記憶輕易的被其他容顏衝散。
可悲啊!這些女人,冷眼旁觀的她總是這樣淡然地看著這種可笑的鬥爭。
而如今呢?她竟由旁觀者變成了當事人,這是她最鄙視的身份啊!她處處以母親的下場為戒,時時提醒自己千萬別對不屬於自己的男人動心!可如今,她為何覺得身心欲裂呢?與他夫妻才片刻光景,體內還殘留著他餘溫呢!現在他卻面不改色地又要娶別人了。
是的,這就是帝王!他們有上天賜與的許多權利,擁有眾事妻子便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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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怎會走到這一步,又怎會天真的以為堤曼單于一生只會有她這麼一個女人。她被短暫的情愛沖昏頭了,她忘了,堤曼是帝王,愛上他,只會讓自己不幸。
無聲的眼淚落在心裡,他看不見也聽不見,蘭玥爭寵地拉著他,他順著蘭玥,似乎很享受這種左擁右抱的過程。
新歡轉眼成舊愛,速度之快讓她無力承受,而蘭玥點燃戰火似的眼神,像在告訴她,女人之間的戰爭已經開始,而她是目前的勝利著。
我不要戰爭,那是愚蠢的行為!
極優雅也極緩慢的,她站起身來,恭敬地朝堤曼行個禮,旁觀者似的眼神像在看著一幕與自己無關的戲,美目不再流盼,神態自然且從容。
「單于。」連語氣也變得平凡,「請恕臣妾失禮,臣妾身體突感不適,先行告退……」
沒有多餘的時間讓他生氣或盤問,她轉身即走。
措手不及間,堤曼只能詫異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那則不帶任何感情的軀體,像極了第一次見面時的她。
※※※
一個多月過去了,劉靚住在堤曼賜於的帳裡,幾乎足不出戶,整日只是彈琴或歌唱,堤曼召她侍寢,她總推說身體不適,拒絕前往。由於戰後政事繁忙,加上迎娶蘭玥的儀式準備,兩人間暫時停止了交集。
這天,大雪稍歇,日近黃昏,她照例坐在火爐前撫琴吟唱。帳外起了小小的騷動,單于又打獵回來了,聽侍女說赤都的軍隊已撤,單于心懷大暢,連著幾天都上山打獵,蘭玥則寸步不離地陪在一旁,連晚上也不例外。
都不重要了……她專心一意地撫琴,藉著每一個流暢的音符,宣洩自己多餘的情感。幾十天下來,情緒已漸趨平穩,放空心靈,放鬆情感,做一個永遠的旁觀者,這樣她就絕對不會受到傷害。沒有七情六慾,苦痛又從何而來呢?自小失母,又乏人呵護,她已訓練一身獨立自主的精神。跟隨皇太后,遵循黃老理論,清心寡敵對她來說輕而易舉。
她不彈「有所思」,也不唱「望歸」這種自怨自艾的充滿悲傷的曲調;她自己作曲,將胡樂與漢曲融合,譜成自然奔放、充滿原野氣息的歌曲。她也自己編舞,或教侍女們吟唱,將自己放逐於音樂舞蹈間。
「公主,單于請您過去一同參加晚宴。」是堤曼派來的侍女。
劉靚頭也不抬,繼續彈她的琴,「就說我身體不適吧!」
帳外傳來蘭玥的嬌笑聲,帶著得意、示威的笑,這些日子以來總是這樣,她充耳不聞。贏家就讓她去當吧!她無慾無求,不願也不屑跟別人爭些什麼!
一個人的日子便她倍加想念湘綺,她現在應該很幸福吧!
懾人的氣息迫近,她警覺地繃緊神經,氣氛瞬間變得凝重,是他來了!
「公主,你到底在倔強什麼?」他冰冷的語氣使得四周的空氣也跟著凝結。
她揚起眼,溫和平靜。站在面前的他,俊朗威武,只是剛獵殺回來,身上的暴戾之氣未褪。
她無言以對。
他則覺得腹部一陣翻騰,月餘不見,她似乎更加美麗了。對她的渴望排山倒海而來,這才驚覺他對她的想念竟如此之深。
在蘭玥刻意的糾纏下,他無暇來看她,可他幾乎日日傳召,她卻總是派侍女前來回話,說什麼身體不適,這套說辭他已經聽膩、聽煩了。她難道不想念他嗎?就算因為他要迎娶蘭玥,也不該賭氣這麼久啊!他是單于,難道要他紆尊降貴,陪著笑臉跟她解釋自己的不得已嗎?
「你為什麼就不試著瞭解……」
「不必說了,臣妾完全瞭解。」
他拳頭一握,更討厭這樣客套的說辭。現在帳裡只剩下他們兩人,她大可放下身段說出她的不滿。她生氣,他會寵著她;她抱怨,他也會由著她。把事情攤開來說,不是很好嗎?
天知道這些日子他是怎麼過的!日夜想著她,多麼希望陪在身邊的人是她。蘭玥夜夜賴在他帳裡,他可是一次也沒想過要去碰她,只因為閉上眼,腦海裡全是她的影像。
可她呢?完全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說出來的話冷得像冰,隨便一個他的子民比她來得熱情,他們可是夫妻啊!瞧她說起話來,恭敬謹慎的樣子,他平日受到的恭敬已經夠多了!他要的是有情、有心,會賴在他懷裡撒嬌的劉靚。好懷念他們的初夜啊!那心靈緊貼的感覺,至今還在悸動著他的心!
「你今晚非跟我一起不可!」他命令著。
劉靚站了起來,「請你不要勉強我,我不舒服。」
「你哪裡不舒服?」他掐緊她的雙臂,幾乎要將她提了起來,「回我帳裡,我讓藥師來幫你診治。」
「不用。你讓我休息,我自然會好。」
「你這是什麼態度?情願每日撫琴,也不願見到我嗎?」
他發怒著一腳將琴座蹋開,琴弦錚錚地斷了幾根,劉靚心疼地看著,眼底閃著憤怒。
「看來你真的反琴看得比我還重要……」他自嘲著,「你明明非常在意我娶蘭玥,卻為何只字不提呢?」
「你希望我有什麼反應?」她冷靜反問:「憤怒或哭鬧嗎?這樣做你就會改變主意嗎?」
被她一問,他愧疚地稍稍鬆手,「靚兒,不管我娶了誰,我心裡最愛的始終還是你啊!」
她一聽,嘴角揚了揚,似笑非笑,這算是帝王們的共同說辭嗎?
「這對我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
沒有意義?他眼睛危險的瞇起,她竟敢在他挖心掏肺之後,說這一切都沒有意義!原始的征服慾望撩起,帝王的強烈自尊不容許她這樣拂逆他。
「喔?是嗎?對我來說,讓你屈服就是我最大的意義!」
見他眼底閃著詭異的訊息,她下意識地想躲開,卻奈何他高大的身軀像銅牆般,一時之間,竟無可逃躲。
他輕而易舉地伸展雙臂將她封鎖,霸道地將唇壓了下來。
他恣意的肆虐,喉間因強烈的渴望而變得乾澀,他真的好想她,她身上的氣味令他著迷。可是不管他如何巧取豪奪,她始終都是硬邦邦的,不願回應他。
「你!」他惱怒地鬆開她,眼中燒著燎原的怒火。
她無動於衷,仍然面無表情的直視著他,澄澈的跟底沒有一絲感情。
「可惡!」他終於全面爆發,憤怒的手指直嵌入她雙臂,「你為什麼就是這麼倔強?」而自己又為什麼就是這麼在乎她呢?
雖然曾經想像過他發怒的樣子,但真正面對了,才發覺自己之前的心理建設根本不夠,那暴烈的眼眸有著一怒而天下懼的氣勢,被這樣的眼光一看,任何人都會不由自主地屈服。她秀眉微蹙,咬牙忍著疼痛,幾次想把目光移開,但是她命令自己,不能退縮,也不要軟弱,即使因此被打入冷宮也無所謂。她絕不願與人共事一夫,既然這事無法改變,那麼就改變他們之間的關係,形同陌路!
見她略顯痛苦的神色,堤曼的心又軟了下來,他暗罵一聲,鬆開了她。為什麼他可令千軍萬馬臣服,對於她卻是一籌莫展呢?
「我再問一次,你今晚侍不侍寢?」這是給她最後的機會,也是自己容忍的極限了。
她搖頭,態度堅決。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她神色一凜,挺直背脊,「我求之不得。」
「你、你……」他簡直快氣瘋了,雙手指節握得泛白,她居然寧可一死也不低頭,「好!」他咬牙道:「這次我不打你、也不殺你,我倒要看看你能這麼驕傲到幾時?」
「來人啊!把閼氏送到北海邊去,沒有我的命令,不准她出帳一步,違此令者,我便砍掉他的腦袋。」
劉靚面無表情。
「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像在下詛咒似的,「到時候我看你是否還有骨氣拒絕我!」
丟下這幾句話後,他一臉怒容地離去。帳外蘭玥正等著他,當然他們的爭吵及堤曼的命令她聽得一清二楚。
「單于,別跟她生氣了,晚宴等著我們呢!」蘭玥討好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