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冷姬

第2頁 文 / 任倩筠

    有人提出了和親的老方法,有人卻力主一戰,朝臣當眾吵成一團,皇帝無奈,只好先宣佈退朝,遇到這種軍國大事,還是向太后請教比敢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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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長樂宮內,宮燈柔柔地透著光亮,鏤著珍禽奇獸的博上香爐緩緩散著薰香,室裡瀰漫著祥和之氣,恰與竇太后喜愛黃老之學的清淨無為境界相呼應。

    她習慣在晚膳過後凝神靜思。

    她因病失明很久了,自從兒子當上皇帝後,她便退居長樂宮,過著隱士般的生活;但是明裡兒子是一國之君,暗裡她卻握有重大決策的決定權。派在朝堂上的人已經向她報告今日早朝之事,因此她在等著皇帝進宮來。

    這時室外的宮女來報:「啟嘉太后,陽寧公主求見。」

    「靚兒啊……」皇帝未到,孫女兒卻先來了。

    想到這乖巧的孫女兒,心中便一陣溫暖。孫女兒單名一個「靚」字,其性溫柔婉約、高雅端莊;不僅知書達禮,琴棋書畫更是樣樣精通。每隔兩三天總會進宮來向她請安,自己行動不方便,鎮日只能枯坐宮中,要不是靚兒,偌大的長樂宮僅住她一人,還真顯得有些淒冷。

    「讓她進來吧!」

    隨著太后的應允,侍女領進來一個娉婷少女。

    她身披月白色素絹袍,光可鑒人的秀髮整齊服貼於耳後,長髮束以白絲帶,微微低頭,兩頰旁青絲似墮非墮,細緻的五官便也若隱若現;她衣上散著淡淡的杜若花香,緩緩走來氣質如蘭,在燈光掩映下,飄飄如仙。

    她脫去絲履,盈盈拜倒,「靚兒給皇太后請安。」

    「嗯……靚兒今天又帶來什麼好曲啦?」自從她瞎眼後,練就一對敏銳的耳朵,她知道靚兒身邊還帶著侍女,侍女步履沉重,肯定是抱著木瑟瑤琴之類的樂器。

    她優雅一笑,從容道:「太后真是心如明鏡,靚兒今日帶的是七絃琴,前些日子剛從琴師那兒學會『陽春白雪』,指法略嫌生澀,特來請太后品評指導。」

    竇太后開心地笑了,這靚兒嘴巴似蜜一樣的甜,溫柔又善體人意,自己當年雖也是撫琴好手,但靚兒小小年紀,琴技便已臻出神入化境地,宮中御用琴師讚不絕口,哪裡還需要她的指導呢!

    但靚兒恭維的話,往往能令她窩心而不覺有阿諛之氣,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親情啊!恩及此,心中不免感慨,自己的親生女兒館陶長公主嫖兒雖然也常來看她,但嫖兒最近為了讓自己的女兒阿嬌當上太子妃,開始變得處心積慮起來,言談中總會明指暗喻的要求她幫上一把,這令她覺得厭倦。

    常來看她的還有漪蘭殿的王美人及皇帝最小的一個妹妹平綾公主。

    此時的宮中情勢是這樣的——

    原來的薄皇后因為多年無子,在她的靠山薄太皇太后逝世後,隨即被廢去後位、打入冷官。皇后之位一旦虛懸,眾妃嬪便開始了一插激烈的爭奪戰,然而景帝卻沒有再立皇后,而是先立太子。這太子是他的長子劉榮,而劉榮的母親正是景帝一向非常寵愛的粟姬。母憑子貴,原就十分張狂的粟姬,因此變得更加跋扈。

    兒子也有機會當太子的王美人,眼見著希望落空卻不氣餒,而是更積極的活動,並且把心思動到長樂宮這兒來。

    王美人心機深沉,兒子沒當上太子,只封了個膠東王。憤恨不平的她表面上裝得若無其事,一方面以退為進的央求景帝早日讓他們去膠東封地;另一方面則慇勤地到竇太后宮裡走動。她深謀遠慮,知道此時不宜正面大鬧,而是該拐個彎采迂迴戰術,動用週遭所有可能影響太子廢立的人,比如竇太后——景帝的親生母親。王美人的哀兵政策使得高明,而且恰到好處;她按兵不動,儲備實力,等待最佳時機進行反撲。相形之下,栗姬就顯得笨多了;她以為自己的兒子當太子,皇后的尊榮也就指日可待,因此益加恃寵跋扈,本來就很少來叩安的她.如今長樂宮前更是絕了她的足跡。

    她絲毫不懂得人在高處更應謹言慎行,以免樹大招風的道理;反而慾求不滿,催逼景帝早日立她為後,導致景帝生厭,這些日子淨往其他妃嬪宮裡去。

    平綾公主雖也溫婉孝順,且不像他人各懷目的,但畢竟非己所生,言談間總多了幾分客氣生疏;可靚兒不同,靚兒是景帝所生,名副其實的孫女兒,與她便較為親密許多。

    前後比較下,竇太后不無感慨地道:

    「靚兒啊,現在宮裡就剩你還願意來日夜承歡,哄我這瞎老太婆開心。」

    劉靚靜默不語,專注調著琴弦。誰承誰的歡呢?在宮裡,她孤伶伶一人獨守飛雨館,除了太后這兒,她也委實不知該上哪兒去。人人皆攀權附貴,當今誰最得勢,誰的宮裡便整夜燈火通明,拜訪的人絡繹不絕,哪裡會有人記得還有她這麼一個陽寧公主呢?

    ※※※

    寧靜的長樂官,一陣極清細的琴聲自遠而近,漸彈漸響,婉轉迴旋,忽高忽低。似春天百花爭放,間關鳥語;又似飛瀑濺石,勁中有柔。

    竇太后聽得入迷,直至曲畢,仍陶陶然意猶未盡。

    劉靚的聲音,將她自迷離幻境中叫了回來:「太后,您看靚兒的陽春白雪還行嗎?」

    她嗯了一聲,讚賞著:「雖宮中第一把琴師,也不過如此……」

    正待閒話其他時,忽自宮外傳來幾聲放肆的嬌笑,竇太后不得不一整形色,正襟危坐。她的女兒來了,王美人也一起來了,這些日子她們突然變得很要好,彼此間走動頻繁。

    「長公主殿下,王夫人。」劉靚恭謹的問候著,待看到王美人身邊的小娃兒時,臉部線條和緩下來,笑著道:「徹兒。」

    「靚兒姊姊。」劉徹便是後來威動天下的漢武帝,但現在,他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在母親有計劃的引導下,每晚都要到這兒來給太后請安。但顯然他並不是十分願意來,瞧他一張小臉,剛才還繃著,不過一見到陽寧公主,便綻出了光彩,投向她懷裡去。

    「徹兒!」王美人責難地制止他,以眼示意要他先向太后請安。

    「喔。」劉徹怏怏地伏身跪倒,口中喃喃念著母親教他的話:「徹兒給太后請安,願太后身體安康、長命百歲!」

    竇太后嗤笑一聲,小孩子畢竟不像人人懂得掩飾喜怒哀樂,「王美人,徹兒還小,就隨他去吧!更何況,我一個瞎眼老太婆,還妄想什麼長命百歲呢?」

    「太后……」聽她這樣說,王美人顯得誠惶誠恐。

    館陶長公主可就不同,她親暱地挨近太后身邊,撒嬌地道:

    「哎喲!母后,您怎麼這麼說暱?您一定會長命百歲,您還得看著我們家阿嬌當上皇后呢!」

    竇太后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嚴肅地告誡她:

    「嫖兒,你長於宮中,還不知這宮廷的詭譎多變嗎?有些事是說了也算,說了也不算。」

    「母后!我不管,總之我們阿嬌就一定要當皇后,您得給我作主,讓皇帝早些下詔,叫太子娶阿嬌為妻。」

    對倌陶長公主的任性,竇太后顯得有些無可奈何,這全是自己給寵出來的。

    「你自己怎麼不跟粟姬說去?」

    提起這個,館陶長公主便—肚子氣。

    「那個栗姬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裡,我一番熱情去求親,她卻態度冰冷、推三阻四,還說什麼怕太子配不上阿嬌的這些推托之詞來,擺明就是拒絕我、讓我難看。母后,您該說說她,她越來越目中無人,以為自己已是皇后,姿態高得不得了。」

    竇大後輕歎一口氣,「嫖兒,你為什麼一定要阿嬌封後暱?前些時候你不也看見薄皇后的下場嗎?」

    「那怎麼會一樣呢?薄皇后是因為無子才會保不住後位的,我們阿嬌才不會這樣。」

    竇太后冷笑一聲,「未來的事誰知道呢?粟姬的兒子當了太子,難保她就能順順利利的登上皇后之位,最起碼你就不會讓她如願。」

    長公主嘟起嘴,不置可否。「誰讓她拒絕我的親事,我們阿嬌要是當不了皇后,她也休想。」

    「就算阿嬌真的嫁給太子,誰又能擔保將來的皇帝一定是現在的太子呢?」

    「唉!太后!您成日鑽研黃老之學,說話都變得高深莫測起來。」

    「我只是患勸你,得失心別放得太重。」

    「喔!」長公主不大情願地應了聲。

    眼見此地不宜久待,她們談論的多半是封王封後之事,劉靚起身準備告辭。

    「太后,靚兒先回去了,改日再來探望。」

    這一辭行,長公主才注意到她,雖是姑侄,但她們在宮中極少碰面。

    長公主平時是很常在宮中走動,但劉靚卻是深居簡出,除了不得不出席的家宴外,只有長樂宮或平綾公主所居的瀟湘館內會出現她的芳蹤;而她就算來到長樂宮,也往往會有技巧地避開長公主。長公主偶爾在迴廊會碰到劉靚,但她心高氣傲,對於沒什麼影響力的人,通常過目即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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