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任倩筠
她氣不過地伸出頭來朝他大喊:「臭韃子,我是好心耶:不然你去死算了。」
啪啪啪!一連三鞭,又被她機伶地躲過,那力道已經明顯減弱,看來他是強弩之末了。
朱慈媛鼓著雙頰,氣呼呼的謾罵:「這對你有什麼好處?生氣只會讓你的傷口惡化,如果真想殺死我,乾脆叫人來把我拖出去砍了不是更快?我看哪!你就是不夠殘忍,你應該像當初我對你那樣,你知不知道?我當初本來是打算一箭射死你的,誰知道我箭法不精準,射偏了,現在都不知道有多麼後悔。你要是死了,我就不用躲在這個桌子底下。」
她稍頓,聽見多爾博急遽的喘息聲,她樂得諷道:「那傷口很疼吧?活該!誰讓你遇上我,人人避我唯恐不及,你偏偏送上門來,那一箭射你不死,實在是你的災難,注定你要為那兩耳光付出一輩子的代價!你說的沒錯,我貌美心丑、心地殘忍,那你又何必救我?救了我又不立刻把我殺死,留下來當禍害?說來說去,你其實是喜歡我對不對?」
聽見多爾博倒抽口冷氣的聲音,她實在很想看看他的臉色可有被說中的錯愕,但她終究沒有探出頭,只是盡全力用言語攻擊他。
「你不應該喜歡我的。」就像我也不能喜歡你一樣。她神色一黯,「因為我們是彼此的敵人,我恨不得你死,你也應該恨不得我死才對!」
話聲甫落,她即聽見靴子拖動的聲音,顯然在向桌子靠近,她嚇得全身蜷縮。桌面傳來沉重的聲響,他粗重的喘息白頭頂上方傳來;她閉上眼,以為這次一定會被拖出去,但是,過了很久,她只聽見喘息聲變得更混濁粗重,卻不見他有進一步的舉動。她忍不住探出頭,看他手肘撐在桌面,身體彎曲,胸前的白袍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緩緩滴垂下來。
他眼中燃著可怕的火焰,握鞭的手輕顫,顯然還在運力,如山的身體,似地震般晃動,眼看著就要昏厥,朱慈媛衝出去接住他。
「你……」他緊緊掐住她的肩膀,還想說些什麼,刺心的痛終於把他的理智奪去。
「多爾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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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爾博整夜昏迷,大多數時候是在叫著朱慈媛的名字,時而飽含憤怒,時而醞釀深情,夾雜著短促低急、她聽不懂的滿語。
朱慈嬡一邊窘迫地被握緊著手—邊擔憂的看著發高燒的他。
榮太嬤嬤端著剛熬好的藥汁進來。
「嬤嬤你看,他會有生命的危險嗎?」
榮太嬤嬤目光一沉,嚴厲地低斥:「你巴不得他死是嗎?他死了就拿你殉葬廠
她生氣又委屈地抿唇,天地可鑒,這一次她沒有詛咒的意思。
「這傷拜你所賜,貝勒爺真該一劍殺了你!我就不懂,他幹嘛還奮不顧身救你?自己舊傷還未痊癒,又弄得滿身新傷。」
朱慈嬡暗自慶幸,幸好當初射的不是這滿月臉的女人。多爾博看似殘暴,但是到具則為止還不能算是真正傷害她,更何況,他也的確救了她。倒是自己,給了人家一個大傷口,還拚命在傷口上撤鹽。想想,不免愧疚……
她本來還不知道,現在看到半身赤裸的他身上有多處擦傷,才曉得原來是當初為了保護她造成的,他用身體代替她被銳利的岩石切割,才換來她的毫髮無傷。這個人,到底是不是真如她所說的喜歡她呢?還是純粹只是想讓她活著,好待以後慢慢報復?
榮太嬤嬤將藥汁餵人多爾博嘴中,苦澀的汁液觸喉,他下意識地咬牙抗拒,藥汁順著嘴角流出,榮太嬤嬤憂心仲仲地再試第二次,結果還是一樣。
「我來吧廠
她接過手,先含了一小口,俯身撬開多爾博的唇,徐徐將藥汁導人,這樣一口接一口,終於把一碗湯藥喂完。
榮太嬤嬤接回藥碗,不太放心讓她待在受傷的多爾博身邊,又不敢自作主張讓士兵把她押起來,只好恫嚇道:「你給我好好地照顧貝勒爺,我隨時在外頭盯著,你要是敢輕舉妄動,就把你剁成肉醬廠
沒有心思去理會榮太嬤嬤的恫嚇,她專注地看著多爾博,毫無血色的臉看來挺可憐的。她擦去他唇邊多餘的汁液,拇指停留在他好看的嘴角邊;他有張英俊的臉,尤其像這種時候,五官有種沉默的魅力,令她忍不住俯下身去,在他的唇角輕啄。
「喂,你可要好起來,如果你真的死了,有點可惜。」
多爾博在意識模糊間微微睜開眼,脆弱的目光與她相撞,一陣臉紅心跳,她慌張地收唇,卻被他的大手壓住腦袋,主動變成被動。
他含住兩片唇,恣意地狂吻,意識模糊地想要佔據這片柔軟,分不清是在夢裡還是現實。夢也好,現實也罷!他要征服她,他要這唇的主人永遠臣服於他。
但,更強大的力量把他的意志摧毀,在墜入黑暗前,他強制地低喃:
「你不許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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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射上多爾博蒼白的輪廓,他緩緩睜開眼,困難地撐起身,意外地發現了伏在床榻前的朱慈嬡。她睡容靜謐安詳,自己的手正緊緊握著她的柔荑,而她的另一隻手,則擺在他胸前。
心中一柔,一睜開眼就看見她的感覺很奇妙,那緩緩自腹部升起、如細蟲啃嚙的感覺,竟如蜜般香甜。昨晚她照顧自己一整夜呢!
低柔的目光,俯視她沉睡的臉,這個漂亮又刁鑽的昭仁公主,今他愛極又恨極的小惡魔,是那麼神氣活現地闖進他的生命,她是帶給他美麗又痛苦回憶的女羅剎。
他永遠難以忘記,馬上英姿勃發,眉目如畫、聖潔勝雪的她,以及一邊綻放純真笑靨,一邊卻殘忍殺久的她。這是怎樣的一個女子?兼有天仙般的面容與魔鬼般的心性,兩者還恰到好處地揉合於她身上。他訝異、震驚於這樣的組合,忍不住想要征服,一窺究竟!
在她打動他的心之前,他曾是個陰森冷漠,對所有女子抱持敵意、莫名憎惡的人;除了兩宮太后外,任何女子都進不了他的眼。
這與他自小便被帶離生母身邊有關。
多爾袞的正宮福晉,人稱小玉兒,因為與孝莊太后大玉兒有七分酷似而得名;縱使如此,多爾袞卻沒有將心思轉移到她的身上,還是一心一意地癡戀著一見鍾情的大玉兒。
這位小玉兒,悍妒異常,多次趁著多爾袞征戰在外,將侍寢過的姬妾遣走,甚至強迫已懷孕的姬妾流產,而她自己則除了東表格格外,再無所出。為了彌補這個遺憾,她自哥哥那裡領養了一個孩子,希望多爾袞能多加栽培,作為日後襲爵的繼承人。然而多爾袞卻以那孩子資質駑鈍、不善騎射、性格懦弱為由,始終都將這個養子排斥在外,自己卻秘密的與弟弟多鐸議定卜將其中的一個孩子過繼。
當小玉兒得知這個消息時,曾經連著幾天大吵大鬧、不吃不喝,以抗議他的決定,但多爾袞卻一反平常懼內的形象,硬是將多爾博自豫親王府帶回,並且帶在身邊親自調教。小玉兒眼見更動不了他的決心,索性化明為暗,處處挑剔、百般刁難幼小的多爾博。
她打自心底痛恨這個將來會承襲睿親王爵位、接管府中一切的多爾博。當多爾博憑著自身的聰穎贏得多爾袞全部的心思以及兩宮太后的垂愛時,她更加怨憤,而將憎恨的心情不時地發洩在多爾博身上。
自小離開生母,在睿親王府又得不到母愛,孤立無援的環境養成多爾博一身的冷僻他對人的態度總是冷淡得幾乎不近人情,對女性更是沒來由地反感。他不許任何女侍靠近他,對於那些對他心存好感、甚至大膽示愛的格格們,更是深惡痛絕。他最喜歡從那些白以為是的格格們臉上,看到挫敗、受污辱的表情,那讓他產生報復的快感。
昭仁公主是他第一個拿正眼細瞧的女子。
他曾經因惑地思索著她在他封閉的心裡引起的變化。
她飄忽的美和惡毒的心挑起迤高度的興趣,讓她臣服變成一種挑戰。這種挑戰後來變成無法言喻的濃烈情感,令他著了魔般地喜歡上她,一心一意想人關尋找她。
現在,她就在自己身邊、在自己眼前,一樣的嬌俏可人,讓他又愛又恨。
他不會跟她成為敵人,更不會如她所願的死去,他要想盡辦法讓她臣服,即使那代表她必須受些折磨,而自己也必須忍受同等程度的心痛。
一聲清亮的雞鳴,驚醒了朱慈嬡。
發覺被握住的手,她尷尬地想收回,他卻施力緊握,帶著深奧難懂的神色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