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曲桐
「只是個同音字。」沒扒開玄貘雙手,也沒架開那頭顱,就習慣玄貘近身,因為她允許。
「貘,我喜歡,你也可以叫我貘貘或者小貘貘,那會更好。」往阿菡額面,一吻。
「好,貘貘或者小貘貘,你不覺得是在喊阿狗、阿貓?」她輕笑。海風拂面,紛飛烏絲,她過腰長髮糾纏他垂肩黑髮,繞啊繞的。
結髮,當如此,纏纏繞繞……
「在你心裡,阿貓、阿狗強過一個人。」
「好酸的話兒,還是跟異類爭寵。」阿菡回身,麗顏凝笑,仰頭看盡他那深藍如海的眸子,不禁為他眼底波濤,呆愣。
「沒錯,我小貘貘寧可不當人,你愛啥就把我變啥。」他真露舌,欲舔她一頭一臉。
被雙手阻抵,轉舔阿菡滿手滿指。
「再不會了,船入應鐸,我們便分道揚鑣。」胸口酸澀,這就是傷心,分離前的蕭索味兒。
她不想和玄貘分離。
「啥,你說啥?是我聽錯,還是你說錯?誰要跟你分離?我才不要,你仗恃道法隨身,就欺負我弱小,說走就走,從沒管過我願不願意。」他摟阿菡入懷,像極轉瞬間,她便飄然遠去般。
「貘貘,人都有分離,我還要找妹妹去。」
「對啊,你都說人有分離,那為什麼就得和我分離?捨得我,卻捨不得菂菂,我才不要,我才不要,你偏心。」
她拍撫玄貘肩背,厚實壯建身軀,他已不是孩子,是個十九歲男子,足足長了她兩歲,一身灼爍英偉的男子。
「那是血緣天性。」
「我不要嘛,打從你恢復道法,我每天都懸吊著一顆心,就怕你不吭半響,御風而行走了,從小到大,我沒怕過什麼。」他頭顱在阿菡肩窩彆扭,才不要沒有阿菡的日子。
「所以,打從個把月前海上夜戰後,你死纏著要和我同一張床,就怕我無緣無故飛走。」她心頭熱暖。「難怪,你睡眠極淺。」
「你都知道我擔心,連睡都睡不好,那就不要分離,我才不想和你分離。」
「我走時,會跟你說,絕不會用道法欺你。」
唉呀!怎麼說不聽嘛!阿菡不走就好了啊!玄貘抱她坐上船舷,視線平行相對。
「西島少說也上百個島嶼,還不包括無人小島,你要怎麼找起?你一個人又得找到什麼時候?我讓宮裡戍衛軍替你找。」
「你對我太好,我不喜歡去依賴。」手耙梳他黑髮,也極自然。
「我喜歡讓你依賴,阿菡。還有啊,我王母是你阿娘故人,你不想見見我王母,聽她說說你阿娘小時的模樣嗎?如果你不看我王母薄面,也要給你阿娘面子。」
她輕揚唇角,連她阿娘的面子都被抬出來。這面子,阿菡無法不給。
「那就別再說要和我分離,除了血脈相連的天性,我也要和你不離不棄。」玄貘心底篤定。
起初,他確實是單單地心疼那傳言中的兩姊妹,為她們的遭遇不值,後來,一再再對阿菡的憐惜,成了不捨,成了無法放手,成了心頭一塊肉。
「不離不棄喔,我可是東霖人口裡怕的、心裡惡的妖女。」眼底嘲笑。
「誰說你是妖女,就算是好了,妲己或阿菡,在我眼底都是一個樣兒。」他攫住她雙唇,舌齒纏綿。
阿菡雙手緊環玄貘頸子,被吻得忘了天地變化、忘了四季遞嬗。
玄貘俯身、再俯身,怕極阿菡跟他說再見,力道過猛,一時失去重心,咻……碰,激起水花,雙雙直切入海。
這狂烈熾吻,幾乎奪去她呼吸,唇齒間還傳來玄貘的顫抖。
阿菡掉落得厲害,失重,全身浸濕,也澆不息一身沸沸湯湯。她以前畏水,才不願玄貘拉她游水。
咕嚕咕嚕……水嗆鼻口,好幾刻鐘,兩顆頭顱才浮出海面。
「阿菡姑娘,少主。」瞥眼看見的武三,正要縱身入海。
「二楞子,別破壞少主談情說愛。」武大拉住,咧,還真重。
武二將周圓一尺半的大麻繩拋下,臉上並無多餘情緒。
「失足掉海,也能談情說愛?」武三不敢相信。「這樣的愛情,是不是就叫鬼哭神號?」
「鬼你個頭,沒一句好話,你待會兒去把《詞彙大觀》拿出來背背。」武大說。
武三趕忙一溜煙消失,背書,去他的背書咧,簡直要他命。
攀伏玄貘肩頭,阿菡好不容易找回呼吸,趕忙吸入胸肺好幾大口。
「我們成親,阿菡,我要和你光明正大的睡床共枕。」那是一雙男人的眼睛,大床褥上,他只偶爾親吻阿菡,壓抑得很刻意。
「不!」成親?她從來都沒想過,或許,她是害怕,恐懼交心。「我們先上去,不然,你那三位忠心耿耿的親信,會擔心,搞不好還暗地說我妖女惑主。」
「他們才不敢。」瞅見她輕笑,知是開玩笑,阿菡再不是僅有嘲諷。「除非,你討厭我?」
「若討厭你,就不會讓你近身。也不是不討厭就得成親。」她欲施展御風飛行。
「別。」是心意相通。「一般人不懂,他們自然會被驚嚇,我懂,你在我眼底,阿菡或妲己都好,就是同個人,沒有區別。」
她懂玄貘處處的設想,笑展雙眉。
「貘,謝謝。」她親吻他額面。
「我不要謝謝,你能不能再多吻我幾下?」向來,都是他主動,換成阿菡主動,他簡直是歡天喜地得無法形容。
她輕點玄貘唇畔。
「十下囉。」白皙臉蛋染紅,她也有玩笑的潛在心性。
然後,玄貘拉握粗麻繩,蹬腳船側,借力使力,翻身飛上碧眸樓船。
那個成親問題,只好暫時作罷。
他的第一次求親,鍛羽歸來。
阿菡沒說不愛啊,就無法將不討厭和成親劃上等號罷了。
第七章
「是貘殿下的碧眸樓船,主船桅歪斜得厲害,那後頭跟著的是什麼?黃白色百花旗幟,是不離大人的商船。」
「快,趕緊千里飛舟通知陛下、國主、國母,還有清出河道,動作快。」
應鐸外港,兩艘破浪海軍船隻,直往碧眸樓船疾航。
家國在望,碧眸巨船上的主僕,歡騰雀躍。三年未返,層疊鄉愁,劇散。
三船護航,碧眸樓船已形失色,它曾是玄玥王族最雄偉壯麗的大帆船,特以玄貘殿下那湛藍眸子賜繪船身,取名碧眸,以彰顯玄玥王家注重海商船運。
碧眸巨船終不負王家期望,未沉入海底,仍平安返航入港。
主僕五人,被迎上海軍船舟,航入商船往來頻繁的滄琅運河,再換乘畫舫。舫船前後皆有破浪海軍的輕舟,或引航、或隨護。
船欄四圍落垂輕紗薄幔,雕船鑿刻,極盡華麗風采。
「貘殿下。」侍僕低首,撩起層疊紗幔,並未三跪九叩。
裡頭引領冀盼的兩尊身形,氣度昂藏,絕非一般,平常人會讓他們的氣勢給震懾,阿菡可不,她從容地任玄貘牽扶拉移。
她雙眸晶亮,好奇凝望。
阿菡右手覆在玄貘大手掌裡,雖是男衫男裳打扮,艷冶麗顏仍引來一路看傻愣的驚呼讚歎。
好個水嫩嫩少年,真是少年嗎?倒像個女孩兒。
「王弟,你是在試朕耐心,想挑戰朕一天連下十六道手諭的極限。」玄言露語調慵懶,話鋒犀利,一把擁住王弟。她一身西島女子窄袖長衫、蓮圓筒裙打扮,英氣底仍有嬌媚風情。「再不回來,朕就二十道王命,催你魂歸人返。」
阿菡被迫得放開玄貘左手,可他不肯。
「王姊。」玄貘撐出頭來,刻意瞄眼言露身後男子,笑得特有深意。「對我,就捨得用王命?人家有天憐寵,是十六道手諭,可不是十六道王命,我豈敢佔了不離的位子。」
手諭含有家人情分,若是王命,則不管親疏遠近。
那高大個頭微微錯愣,密臘色臉龐,頓時漲紅。
「就會取笑不離玩,你啊,當真再不回來,朕就出海親自押你。」
「王姊,無須大費周章,跟不離說一聲,他會遵你王命,不,是唯王姊手諭聽從,千海萬洋也會把我丟到你面前來。」
「不錯,倒是長進聽話多了。」玄言露拍拍王弟肩膀,然後放開。「那為何還拖慢了大半年。」
「若非不離,還得再慢上個把月。」玄貘望向花不離豪氣滿眶的睥睨神采,也才十七歲,那懾人氣魄,讓與不離同高的玄貘,暗暗捏了把冷汗。
幸好,還稱不得是朋友,也絕不會是敵人。
有言露王姊,不離怎敢嘛!
「哦?」言露瞟眼,往後退去三步,停在那高大個頭前,不離身寬足足是她兩倍,右手往後,握上他。
花不離未反握,大手裡是玄言露的玉指纖纖,還被她捏了好幾下。
「我錯過了什麼?」言露間,眼雖瞅睨王弟,卻是問向花不離。
「沒。」花不離低眉,嗓音在言露額頂盤旋,內斂去眸底掠奪光芒。
「當真沒有?」回頭,言露瞅問,十足女子嬌柔風情的凝睇。他沒說,她心下也明白三分,難怪最近黃嶼聳動,本想得翻天駭地一番,竟被無端端給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