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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頁 文 / 喬南儀

    有那麼一剎那,恐懼麻痺了維奇的身軀,但他隨即無情地將之壓抑下來。他繫住馬匹,取出槍,但他不敢冒險開槍。他拔刀在手,撲向花豹,人和花豹糾纏在一起咆哮低吼。

    維奇將頭縮在肩際,不讓花豹致命的牙齒咬到他的動脈。雖然維奇的力量不小,花豹仍很快地將他壓在下方。但他早料到了會這樣,他將刀子插入花豹下腹,用力往上劃,直抵心口。

    他站起來,全身覆著血。稍早威脅著他的恐懼現在又猛烈地痛了上來。安妮躺在地上啜泣,她也全身是血,但他知道那是她的血,不是花豹的。然而他在這兒無法幫她,他知道他必須帶她回主屋。

    他首先抱起安利的身軀,平放在馬鞍上,一拍馬臀,馬匹往來向跑去。他盡可能溫柔地將安妮抱在他強壯的懷中,貼著他的胸口,低語呢喃,撫慰她的恐懼。她刻意地別開臉龐不看他。雖然她是受傷的人,但這一刻他卻被傷得更重。

    他迅速地移動,長腿帶著他們離開叢林,叢林已一片漆黑。他走到叢林外,看見一片奇異的紅光照亮了天空。他立刻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及誰下的手。

    農場上的工人叫喊著「失火了」,聚集在廣場前等候指示。維奇一出現,他們大喊一聲,很快地包圍住他。這些人都願意為他捨棄自己的生命。

    「是制茶廠那邊,先生,制茶廠!」工頭喊道。

    「我知道。去吧,盡可能地挽救它,但不要危及到工人的性命。」他喊道。「記得,火總是往上風處延燒!」

    戴維爾帶著十二名武裝的守衛跑過來,其中一人牽著負載著安利染血的身軀的馬匹。「我來幫你!」戴維爾喊道,舉高火炬,照出了維奇一身都是血。

    「藍伯納的傑作,我知道他的想法!帶守衛去烘焙室及橡膠樹那兒,那是他的下一個目標!」他轉向牽馬的守衛。「帶他去木屋!」

    主屋裡的僕人都是由約翰一手調教出來的,個個能幹有效率。木屋的後面有一座醫療站,專門治療農場上的各種意外。醫療站裡的年輕人受過相當多的醫療訓練。維奇將安利交到他們手中,他只丟下了一句話:「讓他活著!」

    他們不敢不遵從這個命令。

    維奇抱著安妮回到了他的臥室。兩名女僕無言地站在一旁,等待他的指示。「燒水,繃帶。」他言簡意賅地道。他脫下染滿血的襯衫,丟到地上,用刀子劃開安妮的衣裳。

    安妮美麗絲般的肌膚由胸際到腿間被抓出了一大道傷痕。傷口並不深,但感染幾乎可確定是不可避免的。他冰冷的眸子無法置信地看向她渾圓的小腹,再指責地回到她臉上。她立刻合上眸子,轉頭面向牆壁。

    一名女僕帶來水及繃帶,另一位帶來了由叢林中摘采的草藥製成的膏藥,並無言地遞上一小瓶鴉片。維奇遲疑了一下,但他知道他無法忍受安妮多受痛苦。

    「喝下去!」他道。

    這句命令強而有力,安妮不敢抗拒他。

    那雙有力、帶繭的手也可以是無比溫柔的。他洗淨傷口,心裡希望鴉片的效力能在他塗上消毒藥水前發作。她的眼睛裡盛滿了淚水,那對綠眸並沒有再合上。

    「安利呢?」她不懷希望地低語。

    「活著。」他肯定地道。

    她釋然地閉上眼睛,但眼淚依舊自睫毛縫滲出。

    他抓住消毒藥水的瓶子,「安妮,這會痛得要命!」

    她抬起睫毛看著他,綠眸中寫明了她不可能比他傷她傷得更深了。他在傷口上塗藥水時,她甚至沒有叫出聲,但他看見她的嘴唇咬得血紅。他在傷口塗上膏藥,包好繃帶。

    她的眼睛終於閉上,鴉片生效了,她沉沉地睡去,維奇召來警衛。「我要你立刻騎馬去總督府送個信息。」

    維奇很快地寫好信。信中簡單、扼要。「雙胞胎都受了傷,立刻過來;並帶牧師來。」

    維奇好奇地注視著眼前的這張臉孔。它和安妮真是維妙維肖,但年輕人的下顎已長出了黑色的髭鬚。醫療站中的人將他的衣服脫到腰際,已徹底地清洗過他全身及傷口。他躺在潔白的床單下,臉龐及嘴唇發白。

    「他中了槍。」

    「我知道,阿吉。你取出子彈了嗎?」

    「我們不敢,主人,你命令我們讓他活著。你在流血,我們必須照料你的傷。」

    「只是小擦傷。」他道。維奇掀開紗布,檢視傷口。他猜想子彈並未擊中安利的肺葉或心臟,不然他早捱不過由馬上顛簸回來的這一路。維奇用手指探入流血傷口,他沒有摸到子彈。他探入更深,終於碰到了那顆鉛球。它卡在肋肌之間,使他的骨骼不致受到傷害。

    維奇決定不用刀子,逕自用手指挖出子彈,血立刻泉湧而出。他用一塊乾淨的紗布覆住傷口,用全身重量壓著,忽然間他注視進一對綠色的眸子。

    「你是在試著殺死我還是治好我?」安利幽默地喘著氣道。

    「我想你和你妹妹有同樣多條命。」維奇如釋重負。

    安利痛得閉上眼睛,一會兒後他又睜開。「你認識我妹妹?」他的目光是疑惑的。

    「是的。我是沙維奇。」

    「我的監護人?」他無法置信地問,隨即因痛楚而驚喘出聲。

    維奇點點頭。「而且很快就是你的妹夫了。」

    安利笑了,隨即變成了苦笑。「老天,好痛!」

    「那個畜生開槍打我!」突然間一切對他變得清楚了。

    「我也是這麼叫他的,藍畜生,我想流血已經止了、可以包紮傷口。但我要你承諾你會靜靜地躺著,不然血會再流不止。我無法多花費時間照顧你,你的禽獸堂兄剛剛放火燒了我的制茶工廠及我寶貴的茶樹。」

    安利驚駭不已。「我要殺了那個婊子養的!」

    「你靜靜躺著,這裡由我發號施令,」他轉向阿吉。「你最好準備一些治療燒傷的東西,可能會有人在救火時受傷。」

    他們聽見了門外的談話聲。安利道:「我似乎是產生幻覺了,我剛聽到柏克的聲音。」

    維奇點點頭。「蘿絲也來了,由他們來照顧你最好不過了。」

    他在寬敞的大庭迎上他們,三人都面色灰白,他立刻向他們保證。「他們兩個都會康復。安妮被豹子的爪抓到,我已經包好了她的傷口,給她服下安眠藥。安利中了槍,但他已經醒了,而且神智清明。他在後面的醫療站。」

    「你在字條中要求牧師時,我們以為有人死掉了。」伊芙喘氣道。

    「抱歉。」維奇轉向牧師。「我找你來為一樁婚姻福證,但那必須稍等。黑豹園著火了。」

    藍伯納站在一株油加利樹的陰影下,看著眼前燦爛的景象,幾乎要樂暈了。一開始火焰顯得有些猶豫地舔噬著茶葉,就在他以為火已燒不起來時,突然間它耀眼地燒了起來。一簇又一簇,往外、往上擴散。那些愚蠢的土著則只會忙著尖叫,像螞蟻般地跑來跑去,徒勞地拭著拯救那些寶貴的茶樹,他得以從容地登上制茶工廠的二樓,繼續放第二把火。

    他幾乎在制茶工廠待了太久,被他創造出來的火焰及燃燒的氣息催眠住了。這比他在梵克公園看見的煙火表演都更美麗。

    他潛回到油加利樹下,他的馬已經被火嚇得跑掉了,他詛咒那匹懦弱蠢笨的畜牲,發誓如果讓他逮到它,一定要送它一顆子彈。現在他得用走的到橡膠樹那邊去了。這段路幾乎有兩里。但他很清楚它們的方位,包括它們有幾排,及種植的數量。橡膠樹燒起來一定比茶樹還更壯觀。

    烘焙室出現在眼前,伯納無法相信地看著那些武裝的守衛。天殺的沙維奇幾乎和他一樣地聰明,他猜到了這是他的下一個目標。他繞道過屋前及屋後,希望能伺機潛進橡膠樹林。天殺的!每排橡樹都有那些臭印度人在巡邏。他趴下來看著守衛,找出他們巡邏的模式。此刻他覺得自己是無所不能的,他消滅了已阻隔著他和藍氏大宅之間的障礙,現在他會毀滅他的敵人最珍視的東西:黑豹園。一等到橡膠樹燒起來了,剩下最後的工作就是燒主屋了。

    伯納看到周圍百碼內已沒有人,他爬行靠近最後一排樹,卻遇到了一道灌溉用的排水溝。他低咒出聲,黑暗中他沒有看到水溝。他知道他必須越過水溝才能放火,但他實在受不了爬過它。他痛恨這個溫熱、發臭的國家,就和痛恨那些土著一樣的甚。他幾乎要被蚊子活吃了,而水溝裡無疑地還有蛇。他半蹲身子,悄悄越過水溝。這大概夠近了,他信任的運氣還在,他只要點燃一棵樹就好了。他伸手取出火柴點燃。

    一名土著看見火光,叫喊發出了警訊。

    伯納伸手要拿槍,但它不見了,它在他爬行時掉落了。他沒有驚慌,他的心智反而愈形敏銳。他跳過水溝,成Z字形奔跑,那些笨蛋不是他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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