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喬南儀
「每個人都有他的性格,沙洲和沙漠是不同的,根本不該放在一起比較。」她倏地爆發了,連珠炮般地說了下去——
「沙洲從小獲得您的寵愛,沙漠也同樣敬重他的兄長,但是您——是您讓他們兄弟沒有更多一點的相處機會,是您讓沙漠遠避到美國去。一個從未得到您關愛的孩子,您怎能期望他事事按照您的希望行事?」
沙東閔損緊嘴唇,表情變得冷酩。「這不干你的事。」
「噢,這當然干我的事,我不能坐視不管。」她一甩頭,堅決地接了下去,「您從不曾給過他和沙洲一樣的愛,卻又處處要求他和沙洲一樣順您的心意,這樣公平嗎?並不是每個人的一生都能任由您安排的,爸爸。如果不是為了達到你的期望,沙洲或許不會搭上那班死亡班機,他就不會死!」
沙東閔的身軀僵住。有一剎那間,沒有人開口說話,四周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聽得見。官茉彤毫不畏懼地直視著沙東閔,背脊倔強地挺得筆直。
「你是在指責我嗎?」半晌之後,沙東閔才緩緩地開口說道。「你認為我是個對自己的兒子要求甚高、卻又吝於說出讚美、冷酷無情的老怪物?」
「我不會這麼說您,但您的確是如此。」她輕聲說道,目光清澈柔和地停在他臉上。「我從小就失去了父母,您不知道我多想抱著他們、告訴他們我愛他們,而我卻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但您不同!您和沙漠只剩下彼此相依為命,為什麼您還不珍惜呢?為什麼你們要仇視彼此?」
「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為何你能如此忽略他,卻又處處拿他和沙洲做比較。」她繼續說道,目光摺摺。「您為什麼恨他,爸爸?」
沙東閔抿了抿唇。「我並不恨他!」
「但您把所有的關愛都給了沙洲,從來不曾多看他一眼。您不知道這樣的偏心和自私,會對一個孩子造成多大的傷害嗎?」她閉了閉眼睛,藉以逼回奪眶而出的淚水。「沙漠有現在的成就,不是您或任何人給他的,而是靠他自己的努力。
「他或許繼承了原本該屬於沙洲的財產,但他也同樣承接了沙洲的責任和龐大的壓力。他在您嚴格的監督之下通過董事會的決議、成功地坐上沙氏集團總裁的位置,你應該為這個兒子感到驕傲才是;然而您卻對他的努力視若無睹,甚至告訴他他是不該出生的!」
沙東閔頓時啞口無言。老天,他真的說過這樣的話嗎?他一直將沙漠的成功認為理所當然,從來不曾細想過沙漠在背後付出過多少努力。他一直認為沙洲是個值得他驕傲的兒子,卻忽略了沙漠也同樣需要他的肯定。
「我相信您是關心他的,您只是假裝漠不關心!沙漠也是如此。」她咬住下唇,聲音變得低啞。「沙漠一直努力想向您證明他的能力,這也是他願意遵照他爺爺的條件娶我、藉以得到沙氏集團股權的原因。他要的只是您一個讚賞的眼神罷了,很難嗎?他是您兒子,並不是您的仇人啊。」
她微吸了口氣好平息略微激動的肺葉,感覺心頭一鬆。這麼不顧一切說出來的感覺好極了。她不知道接下來沙東閔會怎麼做,或許會暴跳如雷,也或者決定將她趕出沙家,但是她不在乎。
「或許我是有些不知輕重,才敢向您說出這些話,但我絕不會後悔今天說過的一切。」她柔聲說完,正要轉身,一眼便望見沙漠就站在書房門口。
她凝住身子,感覺臉頰一陣發熱,心跳如擂鼓般開始不受控制地跳動。老天,他站在那兒多久了?為什麼她沒發現?
「我回房去了。」她喃喃道,隨即逃難般地離開了書房。
一時之間,書房裡只剩下他們父子兩人。
「如果茉彤說的話您不愛聽,我代她向您道歉。」片刻之後,沙漠才出聲打破沉靜。他正要離開,沙東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說的是真的嗎,沙漠?」沙東閔的聲音依舊平直,卻多了一絲猶疑和不確定。「我真的像她說的那樣……忽略了你,是個自私又不稱職的父親?」
「我還在努力當中,爸爸。」他沉寂了半晌才靜靜地道:「我從來不想取代沙洲在您心目中的地位,但我和他一樣需要得到你的肯定。」
沒有等父親開口,他轉身離開書房,留下沙東閔單獨地留在原地。
官茉彤停下梳頭髮的動作,看著門被推開,沙漠就站在房門口。
他闔上房門,高大的身子幾乎塞滿整個門框。她微微屏住氣息,感覺整個空間因為他的出現而變得狹隘,連空氣都似乎被他吸走了。
她垂下目光,努力抑制開始急促的心跳。「你回來多久了?」
「夠久了,久得足以聽完你和我父親的所有對話。」他慵懶地說道,離開門邊朝她走來。「你很勇敢,從沒有人敢這樣和他說話。」
她臉紅了,身軀亦開始微微發熱,她不確定那是因為他說的話,抑或是他的靠近。「我只是說出我心裡所想的罷了。」
「你沒有必要為了我去和他說這些話,我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模式。」
「噢,你怎麼能習慣這種事?」她熱切地看著他,一手輕搭上他的手臂。「我從小就一直渴望有一個大家庭,有父母親的疼愛、有兄弟姐妹可以互相支持;我無法理解為何他會這樣對待你……」
那對炯然有神的目光銜住她的眼神,他深吸了一口氣,淡淡地開口道:「我的母親在生我的時候,因為難產過世了,或許這是他無法忍受再見到我的原因。」
「那不是你的錯!」她驚呼道。
「可惜他並不這麼想。或許他認為是我害死了他心愛的女人,所以他一直避免和我有所接觸。如果可能的話,他會寧可我沒出生,換回我母親的命。」
「但這是不對的。」淚意陡地湧上眼眶,她的聲音開始微微發顫。「你一出生便失去了母親,又得不到父親的疼愛。你才是最無辜的啊,他怎麼能……」
她的話消失在唇邊,因為她發現自己無法說完整個句子。驀然間,她突然能理解那深藏在他內心的傷口,從小失去雙親關愛的眼神,令他變得陰鬱且暴躁易怒。
噢,她怎能怪他總是冷漠無情?他無法愛上任何人,只因為他未曾得到同樣無私的愛,這麼多年的傷痕在他心裡結痂,卻始終未曾痊癒。
「你哭了?」他用手指接住她滑落的淚珠,啞聲低語,「是因為我嗎?」
她拚命想克制自己,卻止不住心酸的淚水一直滾落。她想避開他的目光,他的手卻纏入她頸後的發叢裡固定住她,那對黑黝黝的眸子和她交纏。
「看著我,茉彤。」他的嗓音有如最輕柔的愛撫,令她被動地注視著他,身軀因他的碰觸微微顫悸。
不該是這樣的,她在心裡掙扎著提醒自己。這個男人並不愛她,他要的只是她的身體,他只是想征服她罷了,任何女人都能滿足他的慾望……然而他的撫觸是如此輕柔,溫柔甜蜜地令她無法抗拒。
她這才發現她是如此他渴望他,想要他的擁抱、他的親吻……要他愛她!
「我那天晚上傷害了你嗎?」他粗嘎地道,嘴唇輕輕地刷過她的唇畔。
「沒有。」她暈眩地抓緊他的手臂,感覺他的唇在她耳後輕吮漫咬,傳送一抹軟弱的戰慄至她的背脊。「我以為……你不想要我。」她的聲音低若耳語。
「你錯了。」他的目光在幽暗的燈光下閃爍。「我要你,發瘋一樣的想要你,那分渴望幾乎令我發狂。天知道我得費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自己不去碰你,你知道那是多大的折磨嗎?」
她注視著他炙熱的眼神,幾乎喘不過氣。他是說真的嗎?她的話已至舌尖,卻無法出口,因為他的吻已由輕吮逐漸加深,大手探入她的睡衣底下,嫻熟地愛撫過她柔細的肌膚,那輕柔的撫觸逐漸轉成熱情迸發的火焰,令她雙膝發軟。
她輕吟著,柔若無骨的嬌軀貼緊他雄偉的軀幹,逼出他喉間的一聲喘息,那分迫切和渴求幾乎令他無法呼吸。他以為得到她就能令自己的慾念消弭,但是他錯了,那分渴求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愈趨強烈!
他低吟一聲,攔腰抱起她往床鋪走去,將她放在柔軟的大床上,嘴唇未曾離開過她。「別抗拒我,茉彤。」他在她頸間低喃著,「碰觸我、感覺我。」
而她的確無法抗拒他……
激情偃息,官茉彤靜靜地偎在他懷裡,傾聽著他有力的心跳逐漸恢復平穩。
現在她是他的妻子了!不論是身體,還是靈魂。
這一輩子,她從來不曾感到如此奇異地祥和、寧靜……以及安全。她驀然驚覺這就是她一生都在追尋的感覺——這種毫無保留、完全歸屬於一個人的感受。他的手臂仍然佔有地緊擁住她,嘴唇細膩地在她的頭頂輕吻,她不由得綻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