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喬南儀
敲門聲打斷他的思緒。他側過頭去,看見柯其雍站在門後。
「是你。」他只瞄了門口一眼,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不動。
柯其雍走了進來,待見到桌上半空的酒瓶後微微皺眉。「我不知道你在上班時間也喝酒。」
他不置可否,走回辦公桌前。「什麼事?」
「黛綾告訴我,你延後了兩個重要會議,推掉了下午和晚上的應酬,而這是工作狂沙總裁從未發生過的情形。」柯其雍用腳勾了張椅子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替自己倒了杯酒。「我猜這和我昨天的拜訪有關?」
「的確有關。」沙漠扯動嘴角,緊盯著他。「你為什麼告訴茉彤關於遺囑的事?」
「我以為你早已將整份遺囑向她開誠公佈,她沒有理由不知道這回事。」柯其雍滿臉無辜地道。「再者,我記得你告訴過我,官茉彤還有個青梅竹馬的情人。」
「翁季倫不是她的情人。」他悶聲說道。
「你怎麼知道?」
他沒有說話,兩手耙過滿頭濃密的黑髮。如果他早知道……天哪,就算他知道她的純潔無瑕又如何?那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要她,直到昨晚他才瞭解到他是如此的渴望她。也許從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那分迫切的慾望就一直存在,然而他卻用最糟糕的方式奪取了她的貞節。現在她一定更加痛恨他了!
見他陰鬱地不發一言,柯其雍清了清喉嚨。「你沒忘了當初和官茉彤訂下的協議吧?」他試探性地問道。
「我沒忘!」他過了半晌才悶悶地道。
「那就好。不管茉彤當初是為什麼而答應嫁給你——即使為了錢,她的動機都是良善的,為了保護她自小成長的育幼院免於被拆除的命運。」柯其雍用手搓搓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對你這位小妻子又是什麼樣的感情,沙漠?」
他對官茉彤是什麼樣的感情?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她在他心中翻起洶湧波濤,她的一顰一笑牽動著他的所有思緒;他曾經以為她是他的獵物,而今他卻迷失在那對溫柔嫻靜的美眸之下,淪為她的美麗的俘虜。
「我不知道你對你那位小妻子的看法是如何,但和她相處這幾個月來,我想她並非是個虛榮的拜金女郎。」見他不說話,柯其雍自顧自地接了下去——
「如果她是,她大可以狠狠地敲詐你一筆,因為你根本別無選擇;但她卻沒有這麼做。她將你匯進她戶頭裡所有的款項都用在重建育幼院上,甚至連工作都不願意辭掉,就是不想多拿你們協議之外的一毛錢。」
「看來你對她的想法十分瞭解。」半晌之後他才開口道。「這些是她告訴你的?」
「我喜歡她。」柯其雍露齒一笑。「她不需要告訴我這些,只要多花點心思觀察,你也會看得出來。」
沙漠在視著柯其雍泰然自若的表情,頓時感到憤怒起來。官茉彤究竟施了什麼魔法,居然能迷惑住每一個人,翁季倫、李嫂……甚至連柯其雍都不敵她的巧笑倩兮。難道他是惟一對她的魅力免疫的人嗎?
他必須記住她的目的,記住她是為了兩百萬美金而同意嫁給他,他在心裡狠狠地提醒自己。她只是助他得到遺產的工具罷了,他必須記住這一點。
「你有沒有想過,她或許是另有目的。」他將雙手環抱在胸前,面無表情地道:「一個女人想要得到金錢,她可以用的方法太多了,或許她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只為了取悅我,好讓我在協議終止之後更大方地付出她要的一切。」
「看來你對官茉彤成見頗深,不然就是你根本不信任女人!」何其雍聳聳肩膀。「既然你已經拿到繼承權,那接下來事情就好辦了。你可以讓她懷孕,再用一筆錢打發掉她,之後你就可以永遠擺脫掉這樁權宜婚姻,這豈不省事得多?」
擺脫掉她?他胸口猛地一抽。「我還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他粗聲說道。
「還沒想到?這對一向未雨綢繆的沙總裁來說,可真是少有的事。」柯其雍咧咧嘴角。「真不知道茉彤怎麼受得了你陰晴不定的怪脾氣,也許她也正想著早日擺脫掉你,和她那位青梅竹馬的青年律師雙宿雙飛呢。」
再睨了他陰鷙的臉色一眼,柯其雍起身伸了個懶腰。「既然沒我的事,我就先走一步啦!」
直到柯其雍離去後許久,沙漠仍然站在原地,反覆思索他說過的話。
茉彤真的迫不及待想擺脫掉他嗎?他甩甩頭,卻甩不開那股莫名的煩躁。該死的,就算她和翁季倫不是情人,卻不代表她不愛翁季倫。
有好半晌,他就這麼陰鬱地凝視著窗外,無法抑制心中的失落和蕭索。
官茉彤坐在書房的長椅上,視而不見地凝視著在陽台下搖曳的花草。
她的膝上攤著一本書,但書中寫些什麼卻一點也沒進到她腦裡去。騷動的情緒令她心神不寧,而她很清楚是什麼原因令她惴惴不安。
和沙漠爭執的那一夜一直困擾著她,令她的思緒難以平息。下意識裡,她知道沙漠並不想傷害她,她看見他眼中燃燒著和她相同的熾熱和火焰;如果不是她魯莽的話激怒了他,也許事情不會那樣結束。
這些天晚上,她一個人孤單地躺在那張大床上,暗自祈禱他不會突然出現在房裡;她不認為自己已經準備好面對他。然而幾天過去了,他沒有再進到他們的臥室,枕頭上也始終沒有他睡過的痕跡,她反而像踩空了一格階梯似的,有種連她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悵然若失。
本能告訴她,事情並沒有那麼槽——只除了那無法避免的痛楚之外。如果她對自己誠實,她就會承認自己也想要他,渴望幫他分擔他心裡的苦痛和煎熬。她多麼希望能知道他的心裡怎麼想,只要他多說一些話——一些甜蜜的話,讓她知道他對她並非全然不在乎,或許他們之間的情況就不會如此僵持。
在心裡低歎一聲,她正想起身,擱在茶几上的相框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拿起相框,心中微微一凜。是沙東閔?
幾乎是立即的,她便知道自己猜錯了。照片中是一個老人,一個年紀約莫七十上下、相貌威嚴的老人。他並沒有微笑,硬朗的身軀瘦削修長,線條冷硬的臉上嵌著一對炯炯有神的眸子,剛毅的下巴和輪廓和沙漠十分神似。
不知怎的,她覺得這個老人似乎有些面熟,好像曾在哪兒見過……
「那是沙漠的爺爺。」
官茉彤側過頭朝聲音來處望去,看著沙東閔走進書房。即使是在家裡,沙東閔的頭髮仍然梳理得十分整齊,身上的休閒服連一絲最輕微的皺痕都沒有。
「爸爸。」她微微頷首。經過幾個月的相處,她已經能用平常心去面對沙東閔,只不過內心深處,她仍然對他有些戒慎和不滿,畢竟他對沙漠的冷淡和漠不關心依舊令她耿耿於懷。
「你仍然不打算辭掉工作?」沙東閔瞥了她一眼,走到書櫃前。「我說過沙家並不缺你那份薪水,我也不贊同你出去拋頭露面。」
「我並不認為教書是份拋頭露面的工作,爸爸。」她略微遲疑地道,看著沙東閔翻閱手上的文件匣。「沙漠答應過我,我結婚後仍然可以繼續教書,他則全心致力在他的工作上。我們都認為這並沒有什麼不妥……」
「意思是你不肯?」沙東閔打斷了她,眉頭不悅地皺起。「沙漠一向就是這樣,他總是故意和我唱反調,從來沒聽過我的話,所以連你也敢反抗我?」
「我並不是!」
「別說了。」沙東閔大手一揮。「你走吧,我還有事情要辦。」
見他冷淡和不耐煩的表情,官茉彤頓時感到火氣上揚。這個頑固的老頭!他或許叱咚商場,是個令人尊敬推崇的商業鉅子,然而他對兒子這種毫不關懷的態度無論如何都太過分了。
「沙漠並沒有反抗你的意思,爸爸。」她用舌尖潤濕嘴唇,謹慎地用詞遣句。「為什麼您不聽聽他的想法呢?他是您的兒子,也是您最親的人,您不認為應該多關心他一些嗎?」
沙東閔停下手上的動作,目光犀利地盯著她。官茉彤極力抑制住緊張,命令自已在他銳利的目光下保持沉穩。
「是不是沙漠跟你說了什麼?」他終於說道,灰白的眉毛仍然緊緊皺著。
「沙漠並沒有跟我說什麼。」她搖搖頭。「事實上,我倒很希望他願意把他的想法告訴我,讓我多瞭解他一點。他並不是個習於抱怨的人,您難道還不瞭解嗎?」
「我就是太瞭解他了,才會知道他根本是無藥可救。」沙東間插嘴道:「他從小就叛逆、不聽話,放蕩不羈,從來不照我的意思行事,我叫他往東他就偏要往西,不像沙洲總是順從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