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女王萬萬歲

第17頁 文 / 芊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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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娘的母親在十八歲那年,生下了早娘。

    那時,早娘的父親已經有了妻子,也有了兩個五歲大的孩子。

    處於禮教規條都相當嚴謹的司淳國,早娘的母親無疑成為家族眼中不知廉恥的代表。為了掩飾早娘的母親為家族所帶來的污名,早娘的母親被迫嫁予一名來自堇國的富商為妾,以換取兄嫂照顧早娘的條件。

    母親還在世之前,早娘的舅父總是用盡方法編織各種名目,向早娘母親索取大筆金錢,但夫妻兩人卻在暗地裡凌虐早娘。以為女兒在兄嫂家中過著小姐般優渥生活的早娘母親,絲毫不知道自己的女兒不僅沒穿過好衣、上過學堂,甚至連三餐都不見得溫飽。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早娘的母親因病過世。

    母親死後,貪圖錢財的舅父以百兩白銀的代價,將她賣入富豪之家為婢。

    早娘如白玉般無瑕純淨的美貌與年輕的胴體,很快便受到主人的覬覦,而被迫嫁予主人為妾。在面臨主人多房妻妾的嫉妒、憎恨,以及主人帶著的醜惡慾望的淫猥魔掌下,早娘拼了命由富商家中漏夜逃出!

    無處可去的她,只能依照母親的遺言,到司淳國尋找從未見過面的生父。

    前往司淳國告成都的路上,早娘卻不幸碰上遊蕩於微國鳳翔都,與司淳國告成都山野間的遊民盜匪。就在早娘以為自己將要曝屍郊野,成為一縷無主孤魂時,一個身著華服的男人闖進了她的生命裡!

    「在微王法治下,你們竟敢光天化日強奪人財?你們眼中還有王法存在嗎?」

    「王法?王法就在老子肚皮下!」

    男人紫色的雙眸中有著正義的怒火,一身儒士的衣著打扮,仍掩不去男人骨子底的傲氣與高貴自持。

    盜賊們手中的匕首很快地轉向男人,凶狠地對著男人刺去。

    銳利的刀鋒劃破了男人的臉頰,男人拾起地上的粗木抵擋,幾回纏鬥,終被盜賊刺中腰際!大量的血液噴濺而出,瞬間,男人的薄唇汨著血絲,紫色的眼眸突然沖紅,彷彿被強大的雷電擊中一樣的痛苦之聲,自男人口中傳出。

    男人抱著身軀,像在抗拒著什麼力量似的,一股暗黑的殺氣滿佈在週身。

    「哇啊啊——」

    「這、這傢伙發什麼瘋啊?」

    「別管了,先殺了他再說!」

    盜賊們衝向前去,想要一口氣解決掉男人。

    當手中的匕首一接近男人時,男人火紅的雙眸突然發出一道刺目的強光。

    接著,盜賊們的身體,就像被一雙無形的巨手,以毫不留情的方式狠狠地撕裂開來!

    淒厲的慘叫聲貫穿早娘的耳膜,早娘呆住了,難以相信眼前的光景究竟是現實,抑或夢裡的地獄?驚恐爬上早娘的臉,死亡之翼彷彿就震動在耳邊,早娘只能蜷曲地抱著身子,既無法移動雙腳,也無法保護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早娘突然聽見男人的聲音。

    那聲音低沉徐緩,有著淡淡的無奈,以及一種複雜難辨的懊悔。

    「還站得起來嗎?」

    早娘慢慢往上看,映入眼中的不再是巨大的可怕黑暗,反而化回了有雙紫色眸采與俊雅容貌的男人臉龐。男人的眼中有霸氣、有傲氣,卻沒有妖魔特有的陰暗之氣。而那雙潭水般深沉的紫色瞳眸,則閃動著隱隱約約的關切。

    驚懼還盤旋著,發生在男人身上的急驟轉變,讓早娘的知覺無法調適過來,早娘只能怔怔地含著驚恐的淚,無法開口地看著他。

    「別害怕,我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或許你不相信,但……似乎有可怕的東西在我體內產生了變化。」男人慢慢地解釋給早娘聽,彷彿也在解釋給自己聽一般。他輕輕伸出來的大手不再伸向早娘,改以遞上一條潔淨的白帕與一袋白銀。「荷袋中有墩河都的通都牌和白銀,你拿著,進墩河都之後趕緊找地方安定下來。湧入鳳翔都的遊民愈來愈多,龍蛇雜處,你一個單身女子會有危險。」

    早娘仍舊沒有反應,男人眼神黯了下,但還是把白帕與荷袋塞到早娘手中,隨後轉身。

    「等……等等!請等一等!」

    回過頭的男人看見兩頰又爬滿淚的早娘,疑惑攀上眉。

    「請……請不要走!請你不要走!」

    「你……」

    「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你不怕我殺了你?也許我是妖魔化身成人——」

    早娘搖著頭。

    那麼煦暖的眼神,那麼溫柔的大手,即使是妖魔,也比人類對她來得溫厚!

    「你叫什麼名字?」

    「早娘,我叫早娘。」

    「早娘嗎?」男人望著她,遲疑的神情微露,最後隱去,接著,他伸出手,「願意……跟我走嗎,早娘?」

    一種不知名的力量鼓勵著她,看著那只伸過來的大手,早娘竟毫不猶豫地迎握上去。

    難以言喻的安定中有種預感告訴她,今後可以托付、可以倚賴,也讓她情願跟隨一世的,似乎就是眼前這個謎樣的男人了。

    「不怕的話,那就走吧!」

    男人將早娘的小手握在掌中,將她一併帶入了生命裡,然後……

    「早娘小姐,夜深了,請您早點歇息吧!」

    「嗯!」

    門外傳來婢女的聲音,思緒被打斷的早娘輕輕應了聲,卻怎麼也難以入睡。

    她坐在素雅的窗台前,水翳般的明眸凝注著窗外的銀月,記憶的潮水在今晚突然洶湧而上,不斷地拍打著心房。

    被那名有雙紫色眼眸的男人帶走,已經是半年之前的事了。

    當男人將她帶回宅邸安置下來後,早娘才知道男人竟是有著尊貴身份的人,在微王朝中擔任公職,前行到鳳翔都,是為了公務察訪才會湊巧與她相遇。

    返宅之後,男人的身體似乎恢復了正常,也不再看到暗黑的殺氣繚繞在身邊,眉宇間也逐漸變得乾淨清爽,如初見到那時一樣。

    早娘的心安定了下來,並同時感受到男人好似也為此鬆了口氣。

    男人讓早娘自己決定去留,早娘選擇留下,成為男人宅邸裡的女侍,用心侍奉他,以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那段時間,早娘覺得好幸福,從出生至今,從未有過那麼平穩安定的生活。白天跟著僕婢一起清理男人的宅院,夜裡則為忙於公務的男人端上一杯熱茶,即使工作很辛勞,卻遠比在舅父家時來的安穩。

    而男人的氣息也都一直保持在相當穩定的狀態,早娘甚至以為那天所見,只是自己驚懼之下所產生的幻覺。

    溫柔的大人、尊貴的大人……男人的身影深深地在早娘心中烙下一個美好的形象。

    然而,早娘卻一再地自欺欺人。

    時而莫名的乾嘔與突然其來的昏厥,一再透露了男人身上的某些異常變化,早娘並非沒有注意到,在意著男人一舉一動的早娘,隱隱約約也察覺到男人身體上的不適,可偏偏早娘信了他,信了男人對自己溫柔地搖著頭說「別在意」的話。

    也或許,在下意識中,早娘亦不願相信那麼溫柔的大人,竟會一點一點地與那一日所見到的陰晦腥光重疊在一起,她情願相信那只是因為公務繁重引起的疲勞與倦累……

    可是,漸漸的,男人的眼神變得狂暴起來。

    腥膩的血氣與凶厲的獸光總在滿月之夜充斥整個身軀。

    而後,一切崩毀了。

    就在平靜了數個月後的一個夜晚,早娘突然頭痛欲裂,難以成眠。

    起身來到花亭,早娘竟看見了一個可怕的光景——漆黑的花亭角落,是男人熟悉的偉岸身影,但此時他的唇邊沾滿血,雙手亦是一片血色斑斑。

    黑暗中,男人的一雙紫眸透著詭譎的幽光,而身邊則是一對慘遭撕裂的文鳥屍骸。

    那一夜,難忍的嘔吐感激烈地翻搗著早娘的胃,她乾嘔了一夜,連胃水都嘔了出來。隔日清晨,他出現在門外,不推開門,也不見她的臉,只在房外低低地說了聲「抱歉」。

    是為了什麼抱歉?又為誰抱歉?早娘不知道。但悲哀的眼淚卻往她的兩頰滑落了。

    一定有什麼地方錯了,才會讓他又像救了她的那日一樣,發生了這般可怕的變化,早娘不明白,也沒有人能告訴她。

    直到再一次,當男人在早娘面前出現那發狂般的變化時,早娘終於明白,一切早就在初識的那時,變得再也無法一樣了。

    就在那夜過後不久,男人終於露出難得一見的笑顏,如昔溫文地帶著早娘前往王都參加一年僅只一次的賞燈節。

    王都街道的繁華與富麗,夜晚華燈初上的朦朧美景,讓初見微國王都的早娘欣喜萬分。早娘喜孜孜地牽著男人的手,感覺男人掌心不斷傳出的溫熱包裹著自己的手心、手背。那熾熱的溫度是只有人才會有的,繾綣了許多的關愛與憐惜。

    早娘和男人,這裡、那裡,商家、店舖,一間一間地遊覽。她忍不住三、兩次偷偷緊握了下男人的手,彷彿為了確認這隻大手的的確確存在,沒有虛空,不是幻影。而男人也像是感受到早娘的不安、羞怯與欣喜,只是淡淡地露出笑容,任她一緊、一鬆,一鬆、一緊地握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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