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芊樺
他原以為就算再難以親近恭晶與生俱來的銳利氣質,最後微麟仍應會接受具有這般氣質的恭晶為王才是,除非恭晶不是真王,否則能夠忍下抗拒真王的微麟,可要算是朱陸各國中最柔弱,同時也最強悍的麒麟了。
「這樣說的話倒也沒錯。不過,話說回來,你現在跟著我出來好像並不妥當吧?如果新王在夏分日結束之前遴選出來,不在新王身邊道聲慶賀,不是顯得太吃虧嗎?」
「新王若是那種只滿足於阿諛奉承之人,身為王的氣量和眼界不免過小,與其和那樣的新王交好,還不如和你一起遊山玩水來得有趣些,至少在品格和賢良上,你可是有口碑保證的。」紀王皺起鼻子笑了笑。
「哼!是嗎?不過向來被稱賢良之人,多半是得勞心勞力而死……」咕噥之聲結束在語尾間。
「唉唉!發牢騷這種事是不符合你身份的。那麼,現在你是打算如何呢?要準備回崇水都了嗎?」紀王笑咪咪,決定暫時擱下心中的疑問,在旁靜靜觀看後續的變化。
「嗯!是得回去收拾行李了,新王一旦遴選出來,舊朝之臣如果沒有在新王手下在職,就再也不能待在原有的都郡行館中,我並不想再任官職,所以是該找個新的棲身之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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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之後,恭晶下仙山的消息傳入了才剛清醒的微麟耳中。
不顧七月仙子與九月仙子的反對,微麟慌忙地趕到崇水都的帳篷。
篷內,所有的衣物用品早已收拾得一千二淨,而篷外,也只剩下家宰姜讓及幾名運載行李的侍衛而已。
「悅侯大人呢?」
「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已經回崇水都去了。」
「都沒再回來過了嗎?可、可是選王期還沒有結束啊!」
「這個嘛……其實大人並沒有上仙山競爭的意思,由於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被押上仙山,所以一旦確定自己不是真王,就絕對不會逗留在仙山,但這並不是因為面子掛不住……」
語尾毫無意義的解說雖短,卻讓微麟的臉色為之一白。
沒能選出新王的失望感,從下午開始便蔓延在整座朝元宮中。
心情低落的絕對不只有崇水都的家臣而已,就連教養麒麟的十二位仙子們也跟著面露憂色。
仙子們雖然無法敏銳地覺察新王的王氣,但多多少少具有看穿人本質的能力,尤其對於疼愛微麟的幾名仙子來說,多少會有些私心期望微麟選定的新王能將微國帶往康莊大道,因此賢君紀王的認同,無疑是對悅侯恭晶的最佳保證。
偏偏悅侯恭晶不是新王!如果是的話,微國將會被建設成一個如何美好的國家呀……
潛藏在幾位仙子心中的強烈想法,不知不覺地滲透在眼神之中。
「打出生起便一直被謠傳將是『新王繼任者』的悅侯,在自尊上恐怕無法忍受沒被微麟選上的羞辱吧!」
仙子們憾然的語氣環繞在口中,連帶使精神低落的微麟也變得更為陰沉了。蒼白的臉色彷彿生了重病,虛弱的氣息慢慢染上了微麟倦怠的眼眸,而此際此刻,微麟的臉色更是慘白如雪!
在拒絕了恭晶後,微麟的身體還只是淡淡的掠過一種像是被雷電劈擊的感覺,等到恭晶一離開蓬萊仙山,蝕心刨骨的劇痛卻馬上開始侵襲他的身軀。這種痛,是連摔落緲水也難以與之比擬的。
微麟感覺自己的生命似乎正一點一滴地從體內流失,而這痛苦或許正是來自天帝的懲罰,因為他推拒了身上具有王氣之人,因此得遭受違背麒麟誓言的痛苦!
「上仙山……是迫不得已的嗎?」
「是的,因為大人並沒有打算繼續任官,所以也沒有打算競取王座。」
「沒打算繼續任官?為、為什麼?」
「說是因為崇水都的政務已經穩定,就算辭去了都侯之位,也不會影響到民政。再者,新王登基,百官任免也必須重新再做篩選,也說不定,新王沒有聘任舊臣的意思……嘖,真可惜,大人曾是微國呼聲最高的新王繼任者哩!」姜讓有些遺憾地笑了笑。
「那麼……那麼悅侯大人還會再上仙山來嗎?」
「既然已經證實不是新王,應該不太可能會上仙山了吧!此外,一旦不再任官,日後恐怕連再見面的機會也沒有了。」
「為什麼沒有見面的機會了?」微麟錯愕地抬起頭。原以為只要不選恭晶為王,就可以避開接近恭晶時的戰慄感,而且,就算不能成為王,若恭晶繼續為官,自己依然能夠再見到恭晶,可是現在——
「除非是再繼續任官,否則除去了官籍的朝臣是不被允許任意踏入微國宮廷的,以後想要見面,當然是不可能了。」姜讓眼角餘光也發覺了微麟的不對勁。
「如果……如果我、我自己出宮見悅侯呢?」
「也不是不能,只是新王的立場也有難為之處吧!」
「不……我並不想要這樣的結果啊……」微麟搖著頭,滿臉焦急與驚慌,「崇水都、崇水都在什麼地方?」
「崇水都啊!就在仙山下西南四十里處……」
姜讓說著,突然發現眼前的微麟身上籠上一片白光。
接著,白光之中,出現了一隻有著麋鹿般尖長犄角的生物!
「啊……這是……」
姜讓驚訝極了地瞪著眼前化作麒麟之軀的微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親眼見到麒麟的真身。而就在姜讓瞪大雙眼的同時,白金色的麒麟已經飛奔而出,沒多久,便被烏黑的夜空掩沒了。
「哎呀!沒有武將隨護在身就私下仙山,悅侯可是會因此遭受責罵的……但……既然您已經消失,那就祝您一路順風了,微麟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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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侯恭晶失去爭王資格的消息已經從仙山傳入崇水都,市街上一片人聲喧騰,悅侯不是真王的消息簡直比被選為真王更令人震撼。不僅大街小巷、男女老少,都在討論這樁簡直不可能發生的事,就連都侯府裡的大小官員也都因此亂成了一片。
但這還不是最讓官員們吃驚的消息,真正讓官員們慌成一團的原因,是恭晶自仙山返回後隨即遞出的辭官表!
「我說阿晶、阿晶呀!你真打算辭去官職嗎?」
「當然,難不成你當坐這個位子很愉快嗎?被稱為賢治者的擔子有多重你會不曉得?盡被要求做些不合理的事,無法完成又得被說是名不副實。我再坐下去早晚魂歸西天。」
正在書房中收拾文匣、書籍的恭晶一派悠閒,一旁的紀王則是為了此事而被崇水都的官員拱進書房,試圖阻止恭晶的決定。
「嘖嘖!你這種想法未免太過獨善己身了。」
「我說留繪,人活在這世上,最重要的就是要懂得什麼叫做明哲保身,我可不想像爹一樣,為了天官的一句話,到死為止仍然任重道遠、死而後已。」
「到底你還是在怨恨那個『真王』的預言嘛!」
「我怨恨的是公孫一家被犧牲在這個莫名其妙的東西之下。瞧,是不是真王呢?」恭晶冷笑了下。
十六年前天官的一封信弄得公孫家人仰馬翻,偏偏父親責任心極重,因著天官的預言,自她學會走路開始便讓她學習治國大道的知識。她的前半生幾乎都耗費在這個預言與佐輔麒麟的神話之下,而如今呢?嗤,真王!
「這……」
紀王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就在支支吾吾時,官員們突然一臉驚駭地傳來有訪客的通報。
兩人進了廳堂,見到來人,這才知道為什麼官員們會為了來訪的訪客大驚小怪!
「微麟大人?!」
「我……貿然前來,打、打擾您了,悅侯、紀王大人。」眼前的訪客不是別人,正是應該還在蓬萊仙山的朝元宮中遴選新王的佐輔微麟。
微麟紅著臉,眼眶也紅著,像是哭了好一陣子似的。
恭晶收回了驚愕的表情,露出慣有的客氣笑容,頭皮卻是不住一陣發毛。
新王已經遴選出來了嗎?既然已經遴選出來,為什麼微麟會突然跑來這裡?
「怎麼會呢?微麟大人,您大駕光臨,恭晶歡迎都來不及。請問……有什麼事需要恭晶效勞的嗎?」
「我……」眼見恭晶就在自己面前,微麟卻說不出話,心口則是更痛了。
痛的是自己的身,骨如刀刨,痛的是恭晶擺明了一臉距離的應對。
費盡了氣力才從蓬萊仙山飛下朱陸,眼前見到的卻是這樣表情的恭晶,雖然態度是和悅的,但和悅之中又明顯的表現出距離感,那微瞇著的笑眼、客氣的寒暄,一眼一眸,一字一句都叫微麟痛得好想掉眼淚。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這是在懲罰他說謊嗎?真王明明就在眼前,卻因為他的懼怕而選擇了背棄,於是天帝懲罰他背棄主上的羞恥行為。
「微麟大人?」
「……悅、悅侯大人打算要辭去官職嗎?」微麟忍住淚,結結巴巴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