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齊萱
「你在說什麼?」柏秋突然滿心狐疑起來。自己沒有眼花吧?怎麼眼前這『惡徒』竟然越看越面熟?不,不可能的事。記憶中那個人應該要比他矮一點、干一點,又黑一點,最重要的是,他們甚至連性別都不同!
該死的小毛賊,瞧他把自己嚇得頭昏眼花,這種「十惡不赦」的歹徒,當然什麼都不能答應了。對,就給他來個抵死不從,看他能拿自己怎麼樣?
「冷老爺?冷老爺!」
「我耳朵沒聾,你不必叫得這麼大聲,難道不怕驚動我園內保鏢,將你捉去見官嗎?」
「您這是在關心我嗎?」飛揚裝出一臉的驚詫說,「我實在是太感動了。不過我也很關心您呢,剛剛是看您又搖頭又點頭的,還以為您被我給嚇傻了,所以才會拚命的喊您啊!」
柏秋氣不過,逐忘了害怕,也難得的反唇相譏起來。「那我還真得感謝您囉。」
飛揚繼續用其天真無邪的表情笑應:「不客氣。對了,您不問我想要那一個人嗎?或許您發現我們之間並非完全沒得商量。」
「我不想跟你在這邊浪費口舌,自問自答,反正不管是誰,我的答覆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真的?包括您那個最不聽話的么女兒在內?」
柏秋聽了渾身一震,立刻指著飛揚的鼻子,顫抖著聲音問:「尚雲?你想要的人是尚雲?」
「對,」飛揚的唇角再度微微上揚,好整以暇的說:「就是您的第三位千金。」
柏秋的雙頰不由自主的抖動起來,看得飛揚頓生不忍,剛在想是不是該結束這場惡作劇時,他卻已經先垂下了手,挪開視線並強自鎮定的說:「聽不聽話,都一樣是我的女兒,你休想打她的主意。」
「是休想打她的主意,還是根本不必費事,因為她根本就不在貴府中呢?」
飛揚沒有料到此言一出,柏秋竟然扭頭衝上前來,一把就揪緊了自己的領口咆哮道:「雲兒在你手中,是不是?你早就把她捉走了,是不是?剛剛說的一大堆廢話,全都只是在玩弄她的老爹爹,是不是?說!你到底想要多少錢?不管你要多少銀兩,我都可以給你,但不准你動雲兒半根寒毛,你聽到了沒有?聽到了沒有?雲兒呢?我的雲兒呢?」
「冷老爺,有話好說,」飛揚發現這個玩笑似乎開得太大了,但誰曉得冷柏秋會想到那裡去,誰跟他說冷尚雲被綁走了來著?「拜託您先放開我,好不好?其實——」
「你給我閉嘴!」柏秋情急之餘,膽子突然變大起來,嗓門也越來越開。「雲兒呢?我問你我的雲兒呢?」
「我……我……」飛揚已被扯得連呼吸都很困難了。
這時從整面雕著栩栩如生的盤龍戲鳳的干香柏木屏風後頭,突然傳出一個溫婉的聲音來。
「老爺,難道你看不出——」
但漲紅了臉的柏秋,卻不給她機會把話說完,隨即緊張的吼道:「夫人,你別出來,快回後頭去,這個……這個毛賊,這個毛賊他捉了咱們的雲兒啊!」
可是雲落梅卻非但沒有依丈夫所囑的退去,反而衝上前來扯住他的臂膀說:「老爺,你放手,你快放手。」
「放手?咱們的雲兒在這廝手上,你教我如何能放手?」
飛揚一邊與個兒嬌小的落梅匆匆對看一眼,一邊安撫著柏秋說:「冷老爺,您誤會了,令嬡並沒有——」
落梅終於忍不住揚高聲音嬌斥起來,但對像卻並非柏秋,而是飛揚。「雲兒!你還沒玩夠是不是?你寧可被他揪到斷氣,也不肯喊一聲爹,是不是?」
柏秋一聽,整個人都呆掉了,甚至連轉頭的動作,都可以聽到他頸部關節的軋軋聲。「阿梅,你說什麼?」
飛揚聽到這通常他們只有在私底下才會叫的稱呼時,即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因為她已經猜到接下來會更肉麻的是什麼了,果然……
「秋哥,她是雲兒,是尚雲,是飛揚啊!」
終於掙脫出父親巨掌鉗制的飛揚拉平領口,在心底哀歎道我的天啊,事隔三年麼爹娘還是一樣滑稽啊?
也罷,滑稽便滑稽,只希望父親霸道的個性,沒有也一如往昔的強硬就好。
「你是說……是說……」柏秋一邊問妻子,一邊頻頻的往飛揚看,臉上猶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爹,娘,我回來了。」
冷柏秋雖一下子大驚,一下子狂喜的,但他畢竟是在商場上叱吒風雲慣了的人,在最初的震撼過去以後,隨即鎮定下來,恢復他一貫的威嚴,睜大眼睛,牢牢的盯住這個他已三年多未見的女兒看。
沒錯,她的確是令自己最頭痛的么女冷尚雲,但卻又與自己記憶中的印象有所不同,也難怪剛才會被她給耍得團團轉了。
至於是哪裡不同……?
「雲兒!」落梅早已經拋下滿心困惑的丈夫,奔到女兒面前,拉起了她的手,歡天喜地的叫道:「你這個狠心的孩子,一去三年,可想死娘了!」
平日再怎麼堅強冷硬的人,一旦一回到母親的跟前,恐怕都沒有不立時軟化在慈母心下的道理吧,飛揚當然也不例外,不但皮膚光滑的臉部線條變柔和了,一雙承襲自母親的美目中,也開始隱隱的浮現淚光。
「娘!」叫出三年來未曾出口的呼喚後,飛揚高窕修長的身子也已經投入了落梅的懷抱中。
「你這個孩子,狠心的孩子。」將女兒緊緊抱了一下後,落梅馬上又拉開身子,稍微推長雙臂,仰望女兒道:「來,讓娘看看,讓娘好好的看看你,」她仔細的端詳過飛揚微微散落的髮絲,濃而不粗的眉毛、烏黑晶亮的雙眸、挺直的鼻樑、柔嫩的粉頰和厚薄適中的紅唇,不禁由衷的歎道:「喚,雲兒,你變漂亮了。」
一言驚醒夢中人,柏秋頓覺腦門「啪」的一聲大開:啊!就是這麼回事,她變漂亮了。
但是被稱讚的飛揚,聞言卻只是把嘴一噘道:「我可從來沒有覺得自己丑過,都是爹偏愛個兒嬌小玲瓏、說話嗲聲嗲氣、一張臉粉圓圓的直像棉花團的大姊和二姊,才會看我不順眼,成天說我醜。」
「你是從小就不像尚雯、尚雪那麼端莊文靜、乖巧聽話,又老愛做男裝打扮,跟你那糊塗的外公舞刀弄棍的嘛,完全沒個女孩兒樣,就算再怎麼天生麗質,恐怕也早都被你自己給白白糟蹋光了。」柏秋不甘示弱的辯解。
「外公才不糊塗,至少他就從來都不會強迫我做和我個性不合的事。」
「這麼說,錯的反倒是我囉?」柏秋對於女兒的歸來,其實是比誰都還要開心的,但見她外貌雖變,倔強叛逆的脾氣卻一絲未改,嗓門便不禁粗了起來。「好好的一個女娃兒,從小到大就不肯乖乖待在閨房內種種花草、繡繡被裳、逗逗鳥兒,反而滿山遍野的跟著一個老頭兒瘋,成何體統?」
「我一不是園丁,二不是繡女,沒事幹嘛做那些無聊乏味的活兒。」
「雲兒,怎麼你跟自己的爹爹說話,是用這種完全沒有禮數的口氣呢?」
飛揚聽見連母親都加入數落她的行列,不禁更加不平的說:「那爹一會兒說外公糊塗,一會兒又說他帶著我到處瘋的,難道就顧到為人女婿的禮數了?娘,您別光一個徑兒護著爹,行不行?就是因為您這樣,外公才會在家裡待不住,索性雲遊四海去的。」
「你聽聽,你聽聽她這是什麼歪理?」柏秋也炸了起來,扭頭便問落梅說:「自從十五年前娘過世以後,我接爹進悠然園內開始,可曾少過晨昏定省?少過山珍海味?少過噓寒問暖?我甚至怕只有你這麼一個獨生女兒的雲家斷了香火,特地把尚雲給了你們雲家,結果呢?結果他卻從此把當年六歲的尚雲當成了男孩養,上山打獵、下溪刺魚、練功習武,做什麼事都帶這她,我……」再看一眼飛揚身上的男裝,柏秋更是懊喪到極點的說:「我真是悔不當初啊!」
父親這番話倒是提醒了飛揚一件事,於是她便開口道:「對,我早在六歲那年就改名換姓,不再叫作冷尚雲了,所以能不能請爹娘喊我飛揚,我比較習慣。」
「飛揚?誰是飛揚?」柏秋斜睨女兒一眼問道。
「爹,大丈夫一諾千金,當時是您自己親口答應讓外公為我取名叫飛揚,雲飛揚的,難道您忘了?」
「我沒忘,但此一時彼一時,現在你外公有更好的選擇,當年的約定自然也就跟著不算數了。」
飛揚知道在商場上素有「老狐狸」之稱的父親,向來不打沒有把握的仗,一顆心不禁也首度忐忑不安起來。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外公已經有讓他更中意的繼承香火的人選,所以你可以恢復冷家女兒的身份了。」
「更中意的人選?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