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齊萱
「迎桐。」
「是你,議郎。」迎桐開心喚道。
森映博卻難掩落寞的說:「我是否也該改回最早的稱呼,叫你小姐,以免造次。」
「你真要改的話,也該是『夫人』,而非『小姐』。」迎桐說完,立刻笑道:
「跟你開玩笑的啦,你還是直接叫名字,我聽起來習慣些。」「但那個讓你成為『夫人』的人,可就會覺得刺耳了。」
想起夏侯猛的霸道,迎桐非但不覺得生氣,反而笑得甜蜜。「他呀,最愛吃無名醋,議郎切勿與他計較。」
「我不計較,倒是你似乎非常介意呢,否則為何不肯直呼我名?」森映博直言。
「噢,」迎桐不以為意的笑答:「眾人面前,我一樣稱呼沈潭為太守,你們同為有頭銜之人,迎桐理應循禮而行。」
對於她這個「四兩撥千斤」式的回答,森映博只是哂然一笑,但接著卻正色問道:「迎桐,夏侯猛真的有帶給你幸褔與快樂嗎?」
迎桐默然半晌,不是因為這問題不好答,而是不曉得該用何種方式來答較好,最後她決定據實以告。
「或許這樣說,難免會令你有所不平,但我真的很慶幸贏得比武招親的人是沉潭,只要有他在我身旁,我便覺得安心。」
「你到現在還不明白我的心?」森映博突然反問。
「議郎!」迎桐難免心生忐忑。
「不,別誤會,迎桐,」森映博趕緊解釋道:「我所謂的『不明白』,乃針對你方才擔心我會有所不平的說法所發,其實打一開始,我最關心的便只有一事,那便是你會幸福與否?只要你快樂,對我來說便是『得』,相反的,如果你不快樂,就算當時是我贏了眾人,也一樣是『失』。」
「我不太懂。」迎桐實話實說,但心底卻不免想到:會不會正因為他少了將我佔為己有之心,所以找對他才會老是產生不了嚮往,而只有感激?
「懂不懂都無所謂了,」森映博不以為意的笑一笑道:「只要夏侯猛真心對你好,我也就放心了。」
「噢,這一點議郎的確毋需操心,沉潭對我……」該怎麼對一個堪稱是丈夫「情敵」的人,描述他們夫妻倆之間那份濃得化不開的情意呢?迎桐既臉紅,也詞窮了。「真的很好。」最後她只能做最簡單且直接的陳述。
「那就好。」森映博沉吟了一下,對於該不該說出在心頭纏繞已有一段時日的那個疑問,突然有些躊躇,但是……「比武落敗之初,我爭取議郎一職,最主要的目的,是想確保夏侯猛的確會好好愛護你,照說現在既已得你親口證實,我便該放心離去才是,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無法確定他是否也如同愛護你一樣,善盡了照顧元菟郡之職。」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比平常稍微上揚的聲調,已顯示出迎桐的不滿。
「你愛上他了。」這並不是一句問話。
而迎桐也不打算有所響應。「這是我們夫妻間的私事。」說完並有舉步的打算。
「至少等我把理由分析給你聽完,再走不遲。」
「除非你保證你將說的話,並非挑撥我夫妻感情之辭。」迎桐甚至已露出警戒神色。
眼見她護衛夏侯猛之情殷切至此,森映博心中頓生焦灼,遂省去所有的迂迴,直接切入重點說:「你曉不曉得自接掌太守之位以來,夏侯猛做最多的是什麼?
從來不做的又是什麼?」
這一次,他同樣不需要她的回答。「屯田,他做得最多、最賣力的是推行屯田制度,從頭到尾不曾花過一丁點兒心思的,則是軍事防禦工作。」
「民以食為天。」明明知道他說的是實情,迎桐仍力辯道。
「我當然知道餵飽老百姓的肚子是大事,在曹賊將天子迎到許縣之前,我們國內幾乎處處天天都在打戰,今天是敵,明天是友,大多數的人甚至搞不清楚為了什麼在打,各地全都在鬧饑饉,弄到有些地方還曾出現過易子而食的慘況,所以自建安元年開始,曹賊便下定決心,要先把老百姓搞活了再說,他由許縣附近開始推行,第一年便收穫了一百萬斛,由於成果豐碩,接下來自然而然便擴大耕種,還特地於各州郡設立監督農耕的田官,從此年年豐收,倉庫全滿,不但人民不再飢餓,曹軍出征時,也不必再為缺乏糧食而苦。」
「有他的先例在前,不更顯示沉潭的做法沒錯。」
「迎桐,你好糊塗!」森映博難得首度對她口出重話。「我從頭至尾,都沒有說夏侯猛這樣做不對,我只是在提醒你注意他為什麼會獨重民生,而輕忽戰事?
又為什麼做法會與曹賊如此相似?」
「你在暗示什麼?」迎桐眼中閃爍著驚疑不定的神情駭問。
「我——」
「迎桐!」突如其來的一個渾厚嗓音,立刻打斷了森映博原本意欲做的大膽推測,也粉碎了仙人承露台上已幾近劍拔弩張的態勢。
「沉潭。」她立刻往他敞開的雙臂奔去,彷彿想從他的懷抱中得著毋需驚疑的保證似的。
「屬下見過太守。」森映博也只得暫時按捺住激動的情緒,行部屬之禮。
「議郎,你回來了,郡邊可是如我所料的,一切均安?」夏侯猛亦展現了在面對森映博時難得一見的平和,問道。
「確實無事。」
「那就好,如今各項農牧漁獵建設,均已推動順利,我正想開始整頓戰備,前些日子多有偏勞,過些時候,猛定然需要和議郎與王總校尉多做商議,屆時還望議郎不吝於指點。」
森映博迎上迎桐朝他投來的放鬆眼神與安心笑容,心頭卻不禁一怔:這個夏侯猛真的是剛剛才到嗎?或者已來到台邊一段時候,至少已將他前頭所提出的疑問全都給聽進耳朵裡去了?
※※※
當夜用過晚膳,迎桐親自為丈夫端來一杯熱茶。「小心燙著,」飛快接過來後,夏侯猛便順手將它往幾上一擱,並把妻子拉坐進自己懷中。「什麼茶這麼珍貴,還要你親自烹調?」
「百年老參,而且是八兩重的百年老參。」
「所謂『七兩為參、八兩為寶』,何人找來這麼好的寶貝?」
「自然是挖棒槌的好手,」雖然號稱「藥中之王」的人參以其酷似人形得名,不過當地人卻習慣稱之為「棒槌」。「他們說你太辛苦了,所以雖然夏天才是挖棒槌的當令季節,不過為了給你補身,他們還是不辭辛勞與危險的到荒山莽林共尋覓,飽受風吹日曬及野獸的驚嚇,只為求一株好參,所幸運氣不錯,非但在短短半個月內,便挖到十株左右的人參,而且還找到了一株或許一生都難求的百年老參,讓他們興奮極了。」
夏侯猛聞言既感動、又慚愧的說:「那怎麼還拿來送我,應該留著發一筆小財才對。」
「他們尊敬你、愛戴你啊,」迎桐輕撫著他的臉說:「不忍心見你為他們太勞累,來,」她稍微起身端過杯子來,再細心的吹了吹,然後才湊到丈夫唇邊道:
「別辜負了百姓們的好意。」
夏侯猛依言乖乖啜飲了幾口,卻在迎桐為他輕拭唇邊時說:「夫人,我還是比較喜歡與你共飲交杯酒時的喝法。」
乍然勾起往事,迎桐立刻滿面緋紅的嗔道:「你還說!」
其實夏侯猛此刻的心情正複雜難解,在元菟郡這裡過的安定生活,是他於過去戎馬倥傯的軍旅生涯時代,所未曾體會過的,本以為為曹公打江山,是男兒發揮長才的唯一途徑,現在才知道治理地方,也能帶給人無盡的挑戰,而這一切,最主要當然還是因為有迎桐做為他力量來源的關係。
問題是,他能逃避「那個問題」多久?小霜她又——
「沉潭,」迎桐的輕喃將他喚回到現實中來。「瞧你真是累了,我讓她們準備臥炕去。」「我是想你想得累了,喂,別走啊!」因為心煩,索性不去多想,只願把握住眼前的良辰美景。「陪我聽聽鈴聲。」
六角三層的遙殿屋頂有飛簷翹起,檜端各有望獸四隻,系有驚雀鈐,每晚夜風起時,便隨之搖動,叮噹悅耳。
「又起風了,」聆聽片刻後,迎桐便說:「夜涼如水,我們還是——」
「互相取暖為要。」夏侯猛一說完,便封住她的紅唇,並拉開她的衣帶,貪婪的探向她柔軟的胸前。
「沉潭,」同時也渾身燥熱的迎桐雖有些驚慌,卻無法否認心底其實愛極夏侯猛對她這似乎永遠無法得到饜足的需索。「別胡鬧啊,你到底想怎麼樣嘛!」
他已經往下埋進她敞開的衣領間,吻上她白皙的頸項。「想看看百年老參是否真有成效。」
「沉潭!」她一邊笑嗔著,一邊無濟於事的推拒他忙碌的雙手與雙唇。「在這兒……也不怕被人瞧見?」
「在這席上有什麼不好?」夏侯猛已經深深沉溺在她的軟玉溫香之中,難以自拔,也不想抽身了。「放心,我們在偏廳裡,沒人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