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但求魂夢與君同

第17頁 文 / 齊萱

    「湘青只是一介平民女子,從來沒有動過高攀的念頭,也不覺得嫁進豪門,有何幸福可言。」

    南星沉重的說:「但即使是跟個普通男子,組成平凡的家庭,可能也勝過與南星相交啊。」

    聽到這裡,饒是湘青,也不免滿腹狐疑,馬上鎖起眉頭,想拉開身子問道:「南星,你到底想說什麼?你……你是不是……是不是不要我了?」

    南星用力把她擁回懷中低嚷:「不,你不能反而誤會了我的用心,絕對不能,事實上,不論有沒有湊巧在假山內聽到你與載皓的對話,我都立意今晚一定要見到你,要求你回到我身邊來,沒有你的日子,我根本就不能算是活著。」

    湘青猶自不解的問:「那你剛剛為什麼還要說那些氣人的話?」

    「那只是想告訴你我也曾企圖要做個無私的人,要把你放在我之前考量,要愛你勝過於愛自己,結果我失敗了,」他的唇邊泛著一抹苦笑,自嘲不已的說:「不愛你我會痛不欲生,而愛你卻可能會害了你,可是即使如此,我仍狠不下心來捨棄你,所以你說我是不是很自私?」

    這一次他沒有再等她發問,馬上將雙手背到腦後去,在湘青詫異的瞪視中,解下了辮子,露出只及頸脖的短髮。

    難怪自己會一直覺得他的頭髮怪,因為他並沒有像一般人那樣露出頂上三分青,原來他根本連辮子都無,但這也算不上是驚世駭俗,絕無僅有的大事啊,很多留洋外放的學生官員——。

    「南星,」她緩過一口氣,不禁有點嗔怨他的小題大作。「你是出洋留日的學生,剪掉辮子有什麼稀奇?也值得這麼大作文章?嚇壞人了,我愛你,愛的是你啊,南星,這和你有無辮子,並沒有任何關係。」

    南星幄住她的雙手搖晃道:「不,湘青,你再想一想,還有哪一種是最厭惡拖著這條長辮的?並非所有放洋的學生都會剪掉長髮,但只有某一種身份的留學生,卻一定會這麼做。」

    湘青略一細想,便弄懂了他的話義,被他緊握的雙手也漸漸轉為冰冷。「你並不是保皇黨,至少並不只是維新運動的支持者。」

    南星見她已經明白了,索性更進一步的坦言道:「我的確不是保皇黨,但我卻曾對維新運動抱持過希望,至少我跟許許多多年輕人一樣都曾受壯飛思想的啟迪,然而壯飛的犧牲,已使得我對清廷徹底絕望。」

    「因此改效亂黨。」湘青面色如紙的幫他做了總結。

    「湘青,」南星驚呼道:「你不是一向很能接受新思想、新潮流的嗎?你不也知曉孫文,深明他所提倡的理想嗎?為什麼還會用這一般世俗的字眼來稱呼我們呢?」

    「因為以前他們的陣營中沒有你,我不必為他們的行動擔憂受怕,」湘青坦誠相告。「沒錯,我景仰譚嗣同先生,也覺得他死得冤枉,但維新已然夢碎,我知道你不會再為前年的戊戌政變涉險,然而孫文卻大大不同。」

    「你怎知他不同?」南星的口氣,既有期待,也有測試之意,最重要的是,他肯定湘青的答案必不會令他失望。

    「孫文才智過人,意志超凡,較之維新諸公,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雖然眼前形勢艱難,上次在廣州發動的革命也因事機洩漏而失敗,但他完成的三民主義思想體系,卻顯然已深深打動了青年學子的心,尤其是那一批批出洋求得新知識的學子的心,」湘青扯住南星前襟,激動不已的說:「對千千萬萬受苦受難的老百姓而言,孫文或許是他們日後的希望。」

    南星扣住她的肩膀反問:「那何以對你而言,獨獨不然?」

    「以前或許也是的。」

    「但現在不同了,為什麼?」

    「因為以前我沒有那麼『接近』他啊!傻子,」湘青又驚又急,「你沒聽人說過,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嗎?參加亂……」瞥南星一眼後,她便不得不換回原本存在於心中的稱呼道:「參加革命黨,是會惹上殺身之禍的。」

    南星揉揉她僵硬的肩頭說:「告訴你,是為了要讓你明白我行事有時難免神秘的原因,以及裱褙店、筆墨莊的『聯絡』真義,並不是要累你擔憂受驚,如果因而使你胡思亂想,那就完全失去原意了,況且誰說參加革命黨的人,個個都得動刀動槍,殺人放火的?」

    「你是說……?」湘青猶自一臉擔憂的望著他。

    南星忍不住吻上她那輕蹙的眉尖道:「我是說興中會也像所有的組織一樣,內含各式各樣的工作,需要各行各業的人來做,在我看來,宣揚革命意識,發大眾民心,其影響力之廣,必定也不會小於一次真正的革命行動,更何況,我還有一個最完善、最周全的掩飾身份。」

    「什麼身份?」

    南星大概沒料到自己會說溜了嘴,不禁愣了一下,但隨即又恢復冷靜的說:「你忘了我是學有專長,開業濟世的醫生嗎?」

    「你真的開業了?」

    「怎麼?你不相信?」

    「我可沒說不相信,」湘青微嘟著嘴說:「只是有人根本不曾向我提起。」

    南星拿她沒辦法似的苦笑道:「你噢,知不知道這一個月來我都在忙著開業的事,也幸好還有這件事好忙,不然我早就因太思念某個人而瘋狂了。」

    「就算瘋了又如何?」湘青猶不肯放過他說:「反正你自己便是良醫。」

    「你沒聽人說。善泳者長溺嗎?所幸我這病尚有一藥可醫。」南星因兩人之間的誤會已然解開,又得以跟心愛的女子分享蘊藏多時的秘密,重擔盡去,心情大好,便能將對湘青的濃情安慧,一古腦兒的宣洩出來,再不需要有絲毫的隱瞞與保留。

    「什麼藥?」湘青勾著他的脖子,眼底唇邊,儘是嫵媚,幾乎要讓人窒息。

    「你啊,」南星收攏雙臂,俯下身來,在吻上她的紅唇前道:「我的心病,只有你這帖良藥可醫。」

    湘青面色一紅,隨即緊纏住手,熱烈回應起他需索的雙唇,並在唇縫中輕聲呢喃:「那你就拿去吧,上天生我,本就為了與你相遇而已。」

    良久之後,在兩個人都有些微喘不過氣來時,南星才依依不捨的鬆開她道:「以後我會將自己的事情慢慢說給你聽,還有,我知道,」他輕點住湘青被吻得微腫,卻好似更加誘人的櫻唇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保證絕不冒任何不必要的險,不做任何會讓你驚嚇害怕的事。」

    「真的?」湘青驚喜交加的問。

    「我以對你的愛起誓,」南星一臉嚴肅的說:「絕對是真的。」他往外間投去一眼道:「夜深了,你這陣子一定也都和我一樣沒睡好,今晚就早點休息吧,不要再累著,別忘了,你的身子,我佔有一半。」

    「你不要那另一半嗎?」

    「要,全要,」浸淫在愛情甜蜜汁液中的南星朗朗一笑道:「以後再有男人膽敢多看你一眼,我都不會與他善罷甘休;來,送我出去。」

    「不,我要你再陪我一會兒。」湘青耍賴道。

    南星見她調皮的模樣,不禁捏捏她粉嫩的面頰說:「小傻瓜,夜已深了呢?」

    「比起我們所流失的歲月,恐怕你再陪我到多晚也不夠哩,是不是?」

    她這麼一說,南星倒也無言可辯,只得說:「那麼你先躺下,我守在一旁陪你聊天,等你睡著了我才走,好不?」

    湘青卻偎得更緊道:「不,我要你擁著我,就像現在這樣。再待一會兒。」

    南星把下頜頂靠在湘青如雲似霧的秀髮間,兩個人都不再多言,但憑應和的心跳傳盡千言萬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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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來了。

    是真正的春天,也是湘青心靈的春天。北京的春期雖然十分短暫,只有五十五天左右,還不到兩個月,但從四月初到五月底的這段時間內,卻是標準的融融春日、花好柳綠,想不雀躍也難。

    自那日在香晉齋的書房內與格格認識後,兩人便一見如故,每隔數日,總要見上一面,不是格格到她的繡樓來,就是湘青到格格所居的翠雲閣去。兩個年齡相仿,連面貌都神似的女孩,很快的就突破身份的限制,成為幾乎無所不談的好友。

    說「幾乎」無所不談,是湘青對南星之事,仍難免有所保留,她並不是刻意忸怩,而是礙於南星對朝廷的看法,總得有些顧忌。

    相形之下,格格似乎就明快坦白多了,這自然和她本性天真瀾漫,又一直活在重重的保護中,渾然不知人間疾苦有關。不過她與湘青投緣,總覺得在這位才大她不到一月的女子身上,有股特殊的親切感,使得她極樂意與湘青接近,更是最主要的原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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