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但求魂夢與君同

第2頁 文 / 齊萱

    「大哥哥,請問您叫什麼名——」

    「咦,你怎麼出來了,包於吃完了嗎?夠不夠?」

    「吃了兩個,夠了。」

    他盯住她看了一會兒,瞭然的說:「等大夫看過你外婆後,我自然會叫他們送吃的到房裡去,你不必留包子給你的外婆。」

    湘青被說中了心事,雙頰不禁一陣火熱,剎那間,連剛才要問的話,都忘的一乾二淨,只會低頭說聲:「謝謝您,大哥哥。」

    「你多大了?」他見她身軀雖瘦小,衣衫雖老舊,但卻修補的十分整齊,言談舉止也頗見成熟,不免有些好奇。

    「七歲,您呢?大哥哥?」

    「我比你大多了,我今年十五。」

    「那就是比我大八歲囉。」

    「你還挺懂得算術的嘛,誰教的?」

    湘青眼神一黯道:「是我娘,數數字,學認字,全是她教我的,可惜現在她……已經不在了。」

    他顯然捨不得看這小女孩再傷心起來,便轉個話題問她:「你娘一定是位很聰明的女人,另外她還教了你什麼?」

    「她還教了我這個,這是我自己繡的喔。」湘青鄭重其事的從衣襟內掏出一方淺藍色的帕巾來,獻寶似的拿給他看。

    上頭繡著一個圓圓的雪人.還有深深淺淺的雪花,繡法雖略見笨拙,卻拙得十分趣致可愛。

    湘青見他看得專注,再想到他幫了她們祖孫倆這麼大的忙,在心中衡量了一下,便立刻下了個「重大的決定」。「大哥哥,您喜歡我繡的這個雪人嗎?」

    「喜歡,你繡的很好。」

    「那就送給您好了,這是我最寶貴的東西,當初畫是娘幫我描的,」這次她的眼眶雖紅,卻沒有讓淚水滑落出來。「我本來想一直留在身邊,不過既然您喜歡,那就送給您好了。」

    小女孩誠摯的眼神打動了他,使他在欣然接下她禮物的同時,也在她手心中留下了一樣小玩意兒。

    「這是什麼?」湘青瞪大了眼睛問道。

    「這叫玉連環,」他指著那一方翡翠說:「很罕見噢,這是由一塊完整的玉石雕刻出來的,中間這塊橢圓形的若在燭光下看,便會清楚的看到中間的星星,而旁邊這一圈的玉環,則象徵連綿不絕……。」發現自己已講的太多,他隨即打住,卻看到小女孩一股的認真,毫無不耐煩之意。「你收下來吧。」

    湘青盯著那一寸見方的玉連環看,理智跟她說不宜欠人太多,不宜接受「似乎」十分貴重的東西,但她的心卻跟著雙眼,深深為此物所吸引,而就在她猶豫不決之際,眼皮已漸漸沉重,再加上馬蹄答答,車行輕晃。湘青不知不覺便縮到了外婆的懷中,跌進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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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至一過,家家戶戶便都在為過年而準備了,湘青和外婆一起登上馬車,她手中捧著母親的牌位,在雇來的馬車啟程之後,怔怔望著漸漸遠去的北京街景。

    外婆說她們就要回「故鄉」去了,故鄉是什麼?她並不是十分清楚,而離開北京城,也並非十分的難捨,畢竟這兒是她的喪母之地,並沒有留給湘青太多美好的回憶。

    只除了那有著一雙星目,慨然扶她們祖孫一把的少年郎。

    若非有玉連環在手,外婆又真正得到良醫的診治,否則湘青於隔天清晨醒來,真會以為自己是作了一場大夢。

    但她們置身於客棧上房是實,外婆已見大好是實。那人所留下來的兩百兩銀子,更是鐵一樣的事實。

    可惜的是,事後外婆問起,湘青才知道自己漏問了最最重要的事:他的姓名。

    她不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何方人士?不知道他住哪裡?更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找他,向他拜謝救命之恩,濟貧之情。

    而客棧的主人、小二,出診的大夫,個個都以為他們原是舊識,更加無法回答顧老太太的詢問,自得她無法尋獲「恩人」之餘,也只得頻頻念著佛號,一再感謝菩薩的庇佑了。

    「青兒,天冷,把布幕拉下收緊,坐過來吧。」她喊著外孫女道。

    「是,外婆。」湘青乖巧的照做,挪回到外婆的身邊坐好。

    「外婆,您要不要躺下來休息一下?」

    「不用了,」顧老太太環住湘青小小的肩頭說:「這次我們祖孫倆得以倖免於凍死街頭,靠的全是上天的好生之德,這兩百兩銀子,除了花掉的費用之外,外婆打算全存下來,期盼有朝一日,可以全數還給你口中的那位小兄弟,如果沒緣分再碰上,那就給你當嫁妝吧。」

    嫁妝?

    這字眼仍然顯得既陌生且遙遠,遠不如她懷中的玉連環來得真實,湘青不曉得她還有沒有機會跟那位「大哥哥」重逢,只知道她會一直珍藏著這個玉連環,如同她永遠都不會忘掉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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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光緒二十年清明

    杭州西湖畔

    「關浩兄,今日射柳大會你奪魁,理應和我們暢飲一番。」

    關浩正想推辭,另一個聲音已然響起。「就是嘛,更何況令兄最近才入軍機,就算是為著關湛關大人的節節高昇,也該請我們喝一杯賀酒。」

    望著身旁三位幼時好友,關浩雖覺言談已有不甚投契之感,但這趟奉兄長之命,南返祭祖掃墓一行,得助於他們幾位之處不少,又在他們的陪伴下暢遊了多年來日思夜想的錢塘江、虎跑泉、蘇堤、岳王墳、斷橋和孤山等等,設宴擺酒款待他們一番,也實在不為過。

    「好,在我北返京城之前,一定設宴向三位兄台道謝,屆時還請三位務必賞光。」

    「撿日不如撞日,關浩兄若有心宴請我們,不如就挑在今晚吧!」

    「今晚?」關浩不禁有些愕然。「都已經掌燈了,更何況我在此既無居所,無法擺設家宴,若要客棧臨時整治大菜,又嫌簡陋,不行,今晚委實不行。」

    「這有什麼困難?咱們杭州素有『人間天堂』的雅號,只要關浩兄有心,在短短的時間內擺出一桌酒菜來,何難之有?昔日兩江總督之子,今時軍機大臣之弟,只要一聲令下,別說是一桌酒菜了,我看就是十桌的山珍海味,他們也是會立刻照辦上來的。」

    關浩在心中暗叫一聲苦,不論是昔年父親,或今日兄長,最怕的便是這種仗勢欺人的心態,跟隨曾國藩打敗太平天國出身的父親,一生更是服膺他「花未全開月未圓」的惜福之道,保泰之法,並要子子孫孫都謹記在心,長兄尚且一心維守了,自己哪裡還有違反的道理?

    「就我們四個人,何必要十桌的山珍海味?」幸好另一位老友已替他解了圍。「我看就到我們平時常去的『暗影樓』或『浮香閣』好了。」

    關浩心情一鬆,竟沒有注意到那三人暗暗交換的奇詭眼神,只道:「我主隨客便,就看三位兄台意欲何往了。」

    他們三人一聽,立即眉飛色舞的說:「那好,就挑浮香閣好了,聽說最近又添了幾項『新味』,當真是菜色誘人。」

    「關兄嘗多了北方的油膩,過兩日又要回到東瀛日本去繼續未完成的學業,日子恐怕難免清苦寂寞,的確需要以西湖畔的婉約慰之。」

    「閒話少說,咱們這就啟程吧,免得『萊色』保了,那就不好入口囉。」

    關浩聽他們一來一往,說的眉飛色舞,不禁更加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但想到只要今晚宴過,自己就可以卸下一份人情,便苦笑著頷首,隨著他們三人登上馬車,往西湖畔奔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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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浩扶著微微發麻的頭坐起,一時之間,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身下軟墊舒適,鼻前有暗香浮動……

    對了!這是浮香閣,起先他就覺得這餐館的名字取的奇怪,莫非是有什麼別緻的菜式,才取名為浮香?等到下車一看,頓明其義後,想抽身便已經來不及了。

    這浮香閣,原來是一間青樓?

    四個大男人,竟召來八位姑娘做陪,其實關浩也並非什麼「酸懦」,人到二十來歲,加上家世背景雄厚,他又長得玉樹臨風,逢場作戲的場合,他並非沒有碰過,偶爾也率性通宵達旦的狂歡,不過他向來講究尋歡的心情與時機,這裡的姑娘個個如軟玉溫香,身段玲田小巧,臉蛋姣好滑膩,只可惜關浩抹不去被設計而來的不悅,於是便少了縱懷的興趣,卻又不好就此拂袖而去,索性一杯接一杯的喝起悶酒來。

    他的酒量本來不錯,今晚卻醉得人事不知,半真半假的由得那三位朋友扶他進房休息,大概是因為代兄祭祖,又面對亡父之墳,心緒難免起伏,今晨又因參加射柳大會,耗損了大量的體力,加上不耐這樣的酒宴,所以才會失控縱飲過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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