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齊萱
她不願再往下想,只怕越想會越自憐,於是轉身回到屋裡,換上白襯衫、黑窄裙,打算到公司去一趟。婚後她雖然沒有繼續到公司上班,但仍持續為海琴珠寶設計飾品,新的璀璨部主任是個剛剛踏入社會的年輕人,活力充沛、幹勁十足,兩人的設計理念十分接近,所以聊起天來非常投機。
桓竹打理妥當後,因不想麻煩司機再接她回來,便逕自叫了計程車出門。
***
「歐太太。」櫃檯小姐見了她,神色突然略現驚惶,怎麼回事?
「成先生在嗎?」桓竹也無意追問下去,直接說重點。
「在……在他的辦公室裡。」
「好,謝謝你。」桓竹拿著設計圖便往裡頭走。
「歐太太!」櫃檯小姐卻又喊道。
「有什麼事嗎?」
「沒……沒什麼,」她越顯不安。「我是想……是想需不需要請成先生到會議室來見你。」剛剛她送咖啡進總裁辦公室去時,只見……成先生辦公室就在總裁的對面,萬一──那怎麼得了?
「不需要啊,怎麼?成先生現在有客人?」
「客人找的不是成先生,」猛然發現自己說溜了嘴,她急得整張臉都漲紅了。「不,我是說沒有,成先生沒有客人,沒有。」
「那不就結了,我去他辦公室就好,不必麻煩了。」桓竹不再理會她莫名其妙的言行,迅速往裡頭走去。
「桓竹,」成淵有著藝術家不拘小節的脾性,所以對她一向直呼其名。「真有默契,我剛剛才想打電話去找你。」
「有事?」成淵看起來很好哇,桓竹越發不明白櫃檯小姐的陰陽怪氣,算了,她懶得想那麼多。
「想找你要歲末冬季的設計品,」他攤攤手笑道:「我自己拚命的想,就是想不出什麼好圖樣來。」
「別謙虛了,今年秋天這一批不就全靠你?我一點兒靈感也沒有。」
「那有什麼辦法?」成淵調侃道:「你與歐先生新婚燕爾,哪有心情為憂鬱的秋天設計飾品,只好由我打鴨子上架囉。」
「結果你這只鴨子表現得還不錯嘛。」桓竹不想提及他們的婚姻。「言歸正傳,來看看我的草圖。」
兩人研究了大約半小時以後,桓竹突然想起她去年設計的東西,或許應該拿來和成淵討論一下,銷路好的樣式,就不妨再繼續生產下去。
「成淵,你等我一下,我到歐先生辦公室去拿點東西。」桓竹起身道。
「他今天好像沒過來,搞不好辦公室的門還鎖著。」成淵今天到得早,又一直沒出去,所以無法肯定。
「看看吧,如果推不開,我再請人來開。」桓竹走到於軒的辦公室門前,心想他八成不在,否則門一定開著,便反射性的去推一下門,想不到門根本沒鎖,輕易就被她推開一條門縫,正想全部推開走進去時──
「軒,你說我該怎麼辦?」
「去拿掉吧,」於軒站著,先前說話的那個女人則坐著斜靠在他腰側,兩人都背著桓竹往窗外看。「芳雁,留下來有什麼好處?」
「但是,軒,我愛孩子,我想要這個孩子,他是我們兩人的愛情結晶啊。」
「去拿掉,芳雁,留下他對大家都是個負擔,我知道要你捨棄自己的骨肉很殘忍,但環境根本不允許你把他生下來,要拿就得快,不然就來不及了。」
「軒,」芳雁整個上半身幾乎都已貼在他身上。「我怕,我好怕啊。」
於軒環住她的肩膀說:「不怕,不怕,如果你真的害怕,那我陪你去好了。」
桓竹不知道她是怎麼輕拉回房門的,她甚至還記得不要全部關上,以免發出太大的聲音,「驚動」了裡頭那一對男女。
但是在她退回成淵的辦公室時,卻一個踉蹌,從早上到午後的現在,什麼都沒吃的身子終於支撐不住,眼前一黑,人便癱倒在地。
所幸那只是一時的暈眩,三、四分鐘後,便在沙發上甦醒過來。
「成淵?」她眨眨眼,望著俯身看她的男人說:「我怎麼啦?」
「暈倒了,」成淵翻翻白眼道:「真是嚇死人了,若不是我女朋友常常也會因減肥過度而突然暈倒,現在你早看到我呼天搶地的,說不定還會讓大家以為需要急救的人是我哩。」
暈倒?她居然會暈倒,桓竹一直自認身體不錯,怎麼現在變得這樣差,她自己都不知道?
想起剛才看到的那一幕,聽到的那些話,她頓時又覺得心痛如絞,為什麼?為什麼在經歷過這麼多事情以後,她仍然那樣的在乎於軒?其實他對自己根本毫不在意,難怪他從不碰她,蘇芳雁連他的孩子都有了啊!
往後的漫漫歲月,難道都得要這樣過下去?桓竹頭一偏,自婚後隱忍至今的淚水便奪眶而出。
「桓竹,桓竹?」成淵慌了手腳,連忙掏出手帕來為她拭淚,忙不迭的問:「你怎麼啦?怎麼回事?身體很不舒服嗎?那我送你去看醫生好不好?或者我叫他們請歐先生過來──」
「不要!」聽他提起於軒,桓竹猛然失去控制的大叫:「不要叫他,不要!」
「好,好,好,」成淵扶住她安撫道:「不叫歐先生,不叫,你冷靜一下,不要太激動。」
「不要,我不要歐於軒,我不要歐於軒,我不要,」桓竹淚流滿面的靠在成淵的肩膀上說:「成淵,成淵,我不要歐於軒……」
「自己的丈夫都不要,那你想要誰?」門邊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慌得成淵猛抬起頭來,既想放下桓竹起身,又顧慮她身子還很虛弱,不能忽然推開她。
首先恢復鎮靜的,反倒是桓竹,她迅速抽回身子,搖搖欲墜的站起來說:「我什麼都不要,我要回家。」
「歐先生,」成淵急著解釋道:「你來得正好,桓──,不,歐太太剛剛昏過去,才醒不久,我想是因為天氣太熱的關係,你趕快送她回家去──」
於軒以冷冽的眼神打斷他的話頭說:「成先生,我似乎沒有問你話,不是嗎?」
剛剛好不容易才安撫住懷了溫士毅孩子的芳雁,送她到門口時,從櫃檯小姐那裡得知桓竹到公司來。難得她會下山來,想起這兩個多月以來的婚姻生活,於軒的心中不免湧現一股愧疚,正想問看看她願不願意和自己共進晚餐,餐後再順道去看看剛度完蜜月回來的孝康和珀貞時,竟撞見了她伏在成淵肩上哭泣的一幕,口中還喃喃訴說著她不要歐於軒?
「成淵,對不起,」桓竹從頭到尾都不肯看於軒一眼。「改天再與你研究細節。」
成淵見她面無血色,簡直白得嚇人,但總裁在一旁早已如蓄勢待發的火山,他哪裡還敢有任何表示。
「歐先生,你……」雖然困難,但成淵覺得該說的話,還是不能不說:「你送歐太太回去吧,她的身子真的很──」
「我請你來是為了設計珠寶,而不是為了關心我太太的身子,更不是要你借懷抱給她哭泣的。」
「歐於軒,你!」桓竹氣得舉起手來便想往他頰上揮去。
但於軒卻緊緊捉住她的手腕說:「歐太太,走吧,我送你回家。」
***
車子才剛剛開上山路,豆大的雨點便拍打下來,敲得車頂咚咚作響,但車內的兩個人卻都緊繃著一張臉不說話,氣壓低得幾乎要令人窒息。
於軒心中的怒火隨著雨勢的增強而不斷升高,她想要證明什麼?證明她的魅力?證明沒有一個男人抗拒得了她?為什麼?只因為從結婚起到現在,他都還沒有碰過她?
上天為證,天知道為了克制自己,他花了多大的力氣,若不是為了平息想要她的渴望,他何必在冷颼颼的三月天晨泳?若不是害怕自己會突然衝上樓去,他又何必每日在公司待至深夜,然後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
只要她肯率先低頭,只要她肯再說一次愛他,於軒知道現在的自己必定願意相信,願意將過往諸事一筆勾消。
本以為娶到她後,就可以了卻心願,達到復仇的目的,卻不料事與願違,他要的竟然更多、更多,他不只要她的人,還要她的心,他要她由裡到外、完完整整的屬於他。
一直要到這個時候,他才肯跟自己承認娶她,根本只是因為自己愛她,沒有辦法失去她,和所謂的「復仇」、「反撲」一點兒關係也沒有。這兩個月來,他甚至因業務往來的關係,由衷尊崇起湯念澤的經驗和湯華紹的犀利,對於周棟樑的從政理想,也頗表欣賞,上次和華紹因泰國廠已即將完工而通電話時,於軒還誠心誠意的跟他說:「現在回想起來,我倒真該謝謝你揍了我一頓,把你妹妹帶了回去。」
「為什麼?」華紹大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