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祁琪
「閣下是誰?為什麼要擄走翩翩?」這句話問得又悲又痛又恨,激得江水又翻起一陣波濤。
黑衣人卻一副無謂樣,轉頭逕自走向翩翩,這讓毫無對策,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的風沐人氣得全身的血液都像在沸騰。
如果距離不要那麼遠,他會不顧一切地飛身渡江,可是如今,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看著翩翩落入歹人之手。
「翩翩、翩翩。」他叫得痛徹心扉。
翩翩卻聽得心碎,在自己的淚眼中,他的身影雖然已模糊不堪辨認,可是他的面容卻依舊那麼清晰浮現,深深地撼動著她。
當他深情而悲痛的呼喊傳入她的耳中時,翩翩再也無法控制自己,身旁的黑衣人一伸出手,她竟是哭倒在他懷中。
可是,換在風沐人眼中,卻看得氣血沸騰,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出,然後又是一口。
「風沐人!」翩翩再也顧不得什麼,她腳往前一伸,竟像忘了自己正站在船中,若不是黑衣人及時捉住她,只怕她早已跌入滾滾江中。
「風沐人、風沐人。」她哭嚎著,卻被黑衣人緊緊捉住。
也不知道風沐人到底是嘔出了幾口血,轉眼間,他胸前的衣襟就宛如盛開出一朵朵的紅花般那樣怵目驚心。
他慘笑著,高聲說:「無論天涯海角,我必——」他話雖沒說完,可是一雙眼睛卻發出灼然而堅定的目光,筆直指著的劍,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森冷而銳利的光芒。
第九章
江邊的一面,著實在風沐人心中造成劇烈的衝擊。
在還沒有見到翩翩面時,他可以不去想她可能的遭遇,全心全意只在將她尋回,可是那一面,尤其是在他看來翩翩「主動」投向黑衣人的行為,是那樣狠狠痛擊著他。
這不只是心痛而已,如果翩翩是被迫,他可以不在乎曾經發生過的一切,可是他所目睹的事情,卻動搖了他原先的想法。
翩翩到底和他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翩翩會這樣對他?
他不知道,可是那隱隱存在的恐懼,卻在思索的時候一圈又一圈地蔓延,這讓他再不敢想下去,只能不顧一切地去找到翩翩。
所以,當他覓到了船,渡過了江,也不管天色已晚,路上一片漆黑,天空量下著雨,風沐人只是緊緊捉著疆繩驅策著「汗血寶馬」。
淋著雨、刮著風,風沐人心中是痛苦到極點,只見他衣衫盡濕,滿身泥濘,唇邊還掛著絲絲血跡,可是他一點也不在乎,只滿心盼望能找到翩翩問個清楚。
沒多久,淒風冷雨中,一間透著微弱光線的客店出現在眼前,他迫不及待地翻身下馬,拍開門,衝口問:「有沒有見到翩翩?」不想,因正值深夜,再加上風沐人的模樣駭人,竟讓客店的小二嚇得不知所措。
見小二沒有回答,風沐人發了瘋似的衝上前捉住他說:「告訴我,有沒有見到翩翩?有沒有?」他使勁搖晃著他的雙臂。
這下,小二更是驚慌了,眼看他一副凶神惡煞樣,身上還血跡斑斑,讓他搖頭也不是、點頭也不是,就怕得罪了眼前的惡人。
「公……公子,您這讓小的怎麼說呢?」
怎麼說?小二的猶豫,卻讓風沐人又誤會了,原先就已經滋生的懷疑,現在更加確定了。
「難道……難道是翩翩不願意見我?難道是她已經是黑衣人的人?難道……」所有的難道在這一瞬間全都湧了上來。
風沐人抬頭高聲嗥叫著說:「若真是如此,我又何必苦苦追尋?」設完,他一陣氣血上衝,竟是又大口大口的嘔出鮮血。
小二簡直是嚇呆了。「公子……您……」他話還來不及出口,風沐人偉岸的身軀就碰地一聲昏倒在地。
「掌櫃、掌櫃……」小二被眼前的景象駭得沒了主意,只能慌亂地驚叫。
看起來老沉而有經驗的掌櫃雖然也臉色大變,可他畢竟是老江湖,在喘了口氣之後,就略顯鎮定說:「叫什麼叫,還不趕快去看看他怎麼了?還有沒有氣?」
「可是掌……掌櫃,萬一……萬一他。」
掌櫃用衣袖揩揩汗,然後說:「有什麼好怕的?又不是我們害他的,何況,這世上又沒有鬼——」不想,他才這麼說,黑幽幽的門口就赫然出現翩翩白色的身影,紊亂的髮絲在她清麗可人的臉龐邊飄散著。
「哇∼∼」掌櫃和小二兩人不禁一嚇,雙雙驚倒在地。
翩翩卻是毫無所覺,一雙大眼逕自盯著風沐人,急速喘氣的胸口不斷上下起伏,搖搖欲墜的身子即使靠在門上,還劇烈地顫抖著。
兩人相視一眼,抖顫的問:「姑娘,你是人是鬼?你可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
翩翩還是沒有回話,半晌,她才逼出一點聲音說:「他……他怎麼了?」
小二不假思索地衝口說:「他死了。」
「他死了?」翩翩瞬間呆若木雞。「他死了。」她又重複了一次,表情雖然還是沒什變化,可是絕望的語氣卻讓人聽得心碎。
掌櫃不忍,忙說:「還不確定,只是——」
小二不懂,張口卻說:「怎麼不確定?剛剛他吐了好多、好多的血,一個人吐了那麼多的血,怎麼還能活?」
小二說到這,卻驚見翩翩的雙眼突然像湧泉一樣,斗大的淚珠不斷滾下,直到佈滿了臉,沾濕了胸前的衣襟。
突然,她喃喃說道:「不會的、不會的,他不會死的,不會的。」就像個行屍走肉般只是不斷重複著。
看到她這副模樣,一旁的小二和掌櫃的深怕惹禍上身,連忙俏俏的溜進屋內避難去了。
半晌,翩翩緩步向前。
當風沐人沾滿血跡,一身狼狽、憔悴的模樣盡入她眼簾時,她的淚掉得更凶了。
他為什麼要如此?
云云姊是大唐第一美女,娶了她,該是多大的幸福和快樂,他根本沒有必要出來找她,比起云云姊,她紀翩翩是何等渺小和不堪,根本不值得他如此,根本不值得,可是他卻……呆子,真是個呆子!
翩翩哭得不能自己,汨汨流出的淚水紛紛滴落在風沐人的臉上、襟前。
看著他,翩翩深情的低語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你?為了愛你,我甚至連命都可以不要,對我來說,還有什麼比你還要重要?所以我才會選擇離開,因為我知道,如果不走,我的心就再也撐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流了多少淚、哭了多少聲,直到淚乾、聲啞,翩翩才默默地抬起頭,半晌,她慘然一笑。
「也好、也好——」才說了兩句,她就伸手拭去了淚,神情看起來異常的堅決。
不想,就在這時,風沐人卻像是有了動靜。
翩翩一驚,定眼一瞧,可不是嗎?他的雙眼開始在眨動。
「風沐人!」她脫口驚呼,已乾的淚水又無聲無息地滑落,然後,就像是黑夜裡的星辰一樣翻滾在風沐人英挺的五官上。
因為感覺到臉上的淚水,風沐人下意識的將手伸向面頰,卻在舉手的同時,看到翩翩。
他渾身一震。「翩翩——」
翩翩顫抖著觸摸他。「你……你沒死,我還以為、還以為……」她這句的還以為讓風沐人冷冷地打斷。
「還以為我什麼?死了嗎?你就這麼希望我死嗎?」他迅速撇過頭,唯恐克制不住強烈擁抱她的慾望,可是只有天知道,他是運用了多大的自制力。
翩翩一愣,卻是將他的反應想成是和云云結婚的關係,所以,她雖然又迅速滑下了淚,可是又隨即抹去。「是了,是該避嫌的。」
「避嫌!」聽到這話,風沐人真是怒急攻心。
他怒吼道:「你既然知道該避嫌,就該遠遠的避去,何必又回來?」想不到他對她情深如斯,她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何必又回來?」多傷人的話啊!
「難道不是嗎?」殊不知,風沐人的心也四分五裂。
翩翩木然的轉過身,她簡直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還有沒有氣息,還是不是人?
「等一下。」
翩翩纖弱的嬌軀一顫,卻沒停下腳步。
「難道現在的你,連聽我說一句話都不肯嗎?」他突然覺得疲累至極。
她怎麼會不肯呢?翩翩停下腳步,點一下頭,卻將成串的淚珠灑落地。
風沐人深深的歎了口氣。「在我剛醒來時,你說了句『也好』,那是什麼意思?」看到翩翩沒有回答,他竟不自覺笑了出來,只是這笑,卻笑得淒愴無比。
「罷了!罷了!還問做什麼?人、心都不在了,問這話又有什麼意思?」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兩行清淚頓時從風沐人眼角滑下,正想提氣縱身離去,翩翩卻突然開口。
「殼則異室,死則同穴。」
風沐人一怔,咬牙說:「好個殼則異室,死則同穴,我雖然來自關外,可是這出自『詩經』的一句話也還是知道,那就祝福你們。」咬緊的牙關隱隱滲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