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慕蓉
看來她當真是錯怪了他。
一想起剛才,她的粉臉仍然持續著緋紅。
說他是君子,雖是當之無愧,但他證明自己的方法,又不該是持禮保守的君子所為。
熱巾很快就涼,沐殷想將布巾放到另一手起身再拭水擰淨,不料那空垂下的手指竟不經意觸到她的腿間。
他聽到她的抽氣聲,還有隱不住的輕顫。
一股電流在兩人身上流竄,沒有預警,無法抵抗。
沐殷率先鎮定下來,他將髒污行的布巾在水裡揉搓,「姑娘放心,我還曾經幫忙接生,懂得如何照料的。」
他會接生?藏在披肩下的螓首忍不住好奇,悄悄看了他一眼。
沐殷笑了笑,從容地走向她,溫柔的擦拭她的腿側,說:「年前我的坐騎產下兩匹健康的小馬,是我給它接生的。」
寒音聞言皺眉。
「你言下之意,是指……我是母馬?」
沐殷動作的手停頓,怔忡。「呃……不,我絕無此意。」
就在此時,布巾觸到接近私密之處附近的大腿內側。
寒音冷不防用力呼氣吐氣,纖細的小手反射性地抓住他的手腕,原是要阻擋他的動作,竟因此而強留住他的觸碰。
她驚喘,敏感地夾緊雙腿,教他退也不是、進也不是。而這一次,她的顫抖徹底地挑戰他的男性本能。
沐殷瞳眸轉深,沉默的時刻加長,是為平息猛然被挑起的深沉慾望。
他抽動被她夾住的手,她卻嚇得慌了,如驚弓之鳥,倏然驚坐而起。
他一時收勢不了,強健的身軀被她的牽制絆了一下,他怕厚重的身子會壓著了她,連忙雙手一撐,趴跌床墊,雙掌順勢壓在她的頸側兩旁。
月光輕洩,照在她白淨的肌膚上。
她身上的獸皮衣因剛才的提動而滑下些許,恰好使得胸前的豐挺若隱若現,露出嬌柔的山巒曲線,她驚愕地微啟粉唇,吐氣如蘭。
「你……」兩人鼻息相貼,她不由得芳心紛亂。
可怕的是,她竟然不討厭這種感覺,甚而暈眩得有一抹不解的企盼。
他動不了。
莫說此時的她不方便,再怎麼說他也不可能失了分寸,為所欲為。但是,這冰霜女子一而再、再而三教他瀕臨失控邊緣。
她的唇嬌艷欲滴,她的眸光迷濛,他好想不顧一切將唇給印上去。
幸好,理智終於回頭,他沒有失去自豪的控制力。
「別動。」他立起身,離開窒人的魔咒,當他出聲時,驚覺聲音的沙啞,停頓了一下等聲音恢復,才又說:「我幫你把身子抹淨,給你換上衣服。」
「嗯。」寒音輕應,除了輕應,還是輕應。
沐殷取了一塊較厚的布,伸手探入披肩內,避免直視她的赤身裸體,厚布覆上私密處,再幫她取出乾淨的褻褲裡衣一一穿上。
大功告盡,他將額間的汗拭去,暗暗深呼吸,有如經歷一場大戰。
寒音掙扎著,心裡的念頭轉呀轉的。
要是說不出話道謝,至少也該轉頭見人,才算基本的禮貌吧!既然對方沒有失態,她沒有道理表現得比人家小家子氣。
寒音回頭,望進他有如深潭的漆黑瞳眸。
他的眸中似有晶亮火焰一閃而逝,那瞬間的眸光,純粹男性,充滿男子的霸氣與魅力,她不自覺坪然,無法抑制。
一閃而逝,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只有急躍的心跳證明它曾存在。
沐殷的眸子早已恢復柔光,回了她溫柔的一笑,並用手順了順粘在她頰邊汗濕的發。
這一切如此自然,她沒有閉眼,沒有迴避,怔怔地看著他。
溫和有禮,卻又拒人千里,這是他的本心吧!
超乎常人的自制力,是為堅持自己的原則。
這樣的男子曾有過不能自制的時候嗎?
寒音精神渙散,思緒隨想。累,很累……
她希望能有像他一般的自制力控制自己不能入睡,但最後,她還是忍不住合上眼……
他如一道曙光拂照著她,令人安心,而他始終沒有離去。
是的……如果他一直沒有離開的話……
沉沉入睡的她,不復冰冷,柔美動人。
她很美,不容置疑,但他更想探知的是容貌以內的深處——她的心,她的感受,她的靈魂。
窗邊有一個坐墊,看得出來是寒音平常常待的地方,沐殷選擇坐在那裡閉目休息,仍不放心離去。
一刻鐘過去,床墊上不安翻轉的身影使他睜眼。
她的神色極不安穩,囈語喃喃,「我……不,我不活……別管我
他很想伸手拂開她的皺眉,此時,又聽喃語,「為何……為何生下我……」她的囈語,道出了活著的無奈與痛苦。
她的倔強與冷漠,只為掩飾徹底的脆弱,這份脆弱,竟又堅強地敲入他的心坎。
寒音突然驚醒,看著沐殷,眼中有茫然無措。
她不敢再閉眼,強迫自己清醒。
依然無淚,只是冒汗,那倦意像是無底深淵,直到見到他的身影,他的眼神充滿關懷,溫暖而不過切。
「你……沒走?」這時的她少了防禦之心,想什麼,說什麼。
「你作夢了。」他體貼的沒有說出「噩夢」。
「天黑了嗎?」她仍是茫然。
「嗯!你休息吧!好好睡一覺,明日會舒服得多。」
寒音突然轉頭,直直看他。
「不!你……扶我起來,我不睡。」
「別逞強,你需要休息。」
寒音的眼眸閃過一絲脆弱,很快又恢復冷淡。
「不敢勞煩,請出去吧!」
刻意有禮的疏遠口氣,代表著當他出去的那一刻,她又會將心門再次關上。
沐殷與她相識不長,卻能透過她的眼角眉梢知道她真正的想法。她不肯休息,不願入睡,瞞不過他。
沐殷將她自床墊抱起,任她睜圓不滿的星眸,逕自坐在窗邊的墊子上,把她整個身子摟進懷中,一樣不存邪念,只提供純粹的溫暖。
「沒想到陰冷的天蒼山也見得到缺邊的月。」
渾厚的嗓音自她頭頂傳來。
「時候到了就會月圓月缺,有什麼稀奇?」
聽她冷淡以對,身子卻放鬆下來,沐殷心中充滿從未有過的滿足與喜悅。
「但只有今夜的月缺,獨一無二。」沐殷輕聲道,話中含笑。
寒音也笑,是覺得好笑。
只是一個月亮,值得欣喜嗎?
這世間風起雲湧,從不為誰停留,也不為誰歡欣難過,只有人們才會觸景生情。
他沒有再說話,她靜靜聽著他規律的心跳。好平靜的夜,好溫柔的胸膛,她感到倦了,舒服得倦了。
「睡吧!」
他的嗓音好輕、好輕,她感覺他的手輕輕慢慢地撫摸她的背,她迷迷濛濛,耳際只存那句——
只有今夜的月缺獨一無二……
獨一無二。
第四章
癸水來臨的幾天,寒音幾乎靈能盡失,身軀異常虛弱。
自那日起,她就開始避著沐殷,夜裡時睡時醒,當她心煩氣躁時,常常獨自一人到山裡唯一的溪岸沉思。
愈想愈亂,沐殷的面容時時刻刻耀入她的腦海裡干擾著她。
真實的他同樣不考慮放過她。
當她癱睡在岸旁時,他便會出現,不顧她的反抗將她送回屋裡。
因他的存在,造成她的紛亂。
於是,在一個月約定已足的這天,寒音不顧癸水來臨的危機,堅持立即啟程到沐國。
癸水使寒音靈能削減,平時她對妖魔鬼怪鐵血無情,眾鬼魅畏於她的巫術不敢冒犯,現下無疑是羊入虎口,危機四伏。
丑奴服侍寒音許久,自然知道固中原由。她雖然極力阻止,也不能影響寒音的決定。
兩人同行三日,過了今夜,就能到達沐國。
時至薄暮,夜幕掀簾,沐殷取回採摘的野果時,遠遠地,已見寒音將火生起。
這些日子,她配合著正常人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規矩,沒有過一句怨言。
夜多鬼魅,不利趕路,寒音是知道的。
她厭光,白天行走時,多半擇陰涼處走,沐殷也沒有其他意見,彼此默契十足,甚少交談。
最後一晚,也最難過。
寒音自己明白,這幾天勉強耗力,只怕今晚真有強敵來犯,就難應付了。她從來也不會衝動行事,但不知為何,自從跟沐殷下山後,一切都變了調。
雖然靈能驟減,她仍能感覺週遭不平淨的氣流,怨她的惡靈只有多沒有少,怕是集結到這夜來。
密林陰暗,較適鬼魅,總教人防不勝防,蒼樹漫天,此時的宓穆,頗有暴風雨前的寧靜之感。
火枝生燃,寒音起身雙手結印,運起全部的靈能,嘴裡喊著咒語,一陣耀眼的水藍氤氳從她身子散出,將她包圍得如夢似幻。
沐殷懾於她忽形忽滅的美,沒有靠近,只有遠遠觀著。
以她為圓心,藍光一圈一圈擴散開來,甚是美麗,樹葉給吹得巍巍作響,這時,忽然傳出一聲嗚嚎,光圈向一隻小鹿接近,小鹿急躍開來,露出痛苦神情,彷彿藍光會發燙似的。
寒音撒下手印,藍光瞬時消逝。
小鹿頹然倒地,有一下沒一下抽搐,睜著無辜的圓眸,映照著她漸漸放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