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莫凡
「算了,我已經不想查證你說的話是真或假,從明天算起,我只讓你借住三天,三天一到,你得立刻走人。」裴子星心想,只要讓他達到某種程度上的目地,或許他就不會再那麼緊迫盯人,自己也能趁此鬆一口氣。
他不知道自己的某一部分已被衛桀無形中的侵佔行動給漸漸軟化防備了。「多謝。」衛桀輕鬆地笑了,只是那笑容中藏著難以窺見的狡猾之色。「小傢伙,從今天起,請多指教了。」
對於衛桀未來三天將與它同住一個屋簷下的法蘭克來說,它只是不在意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滿臉舒服地更往主人懷裡鑽,渾然不理睬這位短暫借宿的新房客示好的招呼。
第六章
被人家喚醒吃早餐的感覺是怎樣?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從他一個人生活開始,幾坪大的公寓內只有法蘭克陪伴他。
一人一狗,不用想也知道,通常都是法蘭克用它那濕濕的舌頭舔醒他,把他從睡夢中叫醒,提醒他該準備它的早餐了。
對於食物,他從來不挑剔,只要能填飽自己的肚子就行。有時,他前晚工作累了,隔天等他讓法蘭克用完早餐後,便又蒙頭大睡,直到中午才將早、午餐並在一塊兒解決,而通常都買外面的食物。
他很少開伙,因為他討厭麻煩,尤其自己總會一不注意就弄得太多,結果沒吃完的就放在冰箱,放到他猛然想起時,食物早已失了美味。
所以,還不如買現成的食物,以免去收拾、整理的辛苦,落得一身輕鬆不是很好嗎?其實,一個人吃早餐沒什麼大不了的,他也不會特別覺得自己很悲慘、很孤單,因為有他最愛的法蘭克陪他度過。
只是當那感覺突然又重新回來時,也才發覺自己不是忘了,而是把它埋藏在心底某個角落,故意忽略它的存在,故意凸顯自己的毫不在意。
原來他還是眷戀著那種有人喚醒自己吃早餐的幸福感……
怔然著,耳邊還徘徊著衛桀剛才叫醒自己的聲音。
「起床了,你這隻大懶豬。」
沒什麼特別的,仍是平常的低沉音調,卻多了一抹難得的溫柔。
不知為何,最近的衛桀少了討人厭的冷嘲熱諷,少了惹人厭的狂妄自大,倒多了那麼一丁點的溫柔……不,裴子星迅速地否決這個想法。百分之九十是自己的錯覺,他不可能會對自己溫柔的,定是另有所圖!
他可不能被他乍然轉變的手段給蒙騙過去。
但,不可否認的,當他在自己身邊輕聲叫醒自己時,胸口滿盈的暖流像是失而復得般,久久無法從心中離去。
是自己佔據著它不放?還是它依戀著不肯走?
這兩者聽來好像同個意思嘛。思及此,裴子星扯出了抹苦笑,一手抱起法蘭克,將它夾在弓起的右手,另一手將自己亂翹的半長髮稍微地弄整齊。
看著廚房中那抹穿梭的人影,胸口又漲起了不知名的情緒,刺激著他最脆弱的感情神經。遲疑著該不該進去、猶豫著該不該靠近他身邊、思慮著該如何開口,裴子星就這麼探出頭觀察著衛桀,一雙腳踏在廚房外。
不對!這兒是他的地方,該不該進去的決定權是在他,他幹什麼那麼在意他的存在,又為什麼像是與他初見面般緊張?
斥責著如此畏縮的自己,裴子星挺起胸膛,昂首闊步地走進去,假裝不經心地隨口問他:「你在弄什麼東西?」嗯,味道還滿香的。
「你冰箱裡沒什麼可煮的東西,只有一些麵條、蛋,我就把它們統統放進鍋子裡煮。看這廚房還很乾淨,你該不會從沒使用過這個廚房吧?」衛桀邊問,邊手腳利落地將蛋打進滾燙的湯麵中。
淡淡的食物香味從鍋子裡飄出,裴子星無法相信這麼簡單的東西煮出來的食物卻不比外頭賣的還差,發呆地瞪著對他來說可能一輩子也煮不出來的面,而忘了回答衛桀的問題。「回魂了,道士要來收魂了,看我這俊俏的帥哥看呆了?」不改調侃的本能,衛桀好笑地睇著眼前那張逗趣的臉,語出輕佻。
猛地回神,裴子星雙頰立即浮現微微緋紅,急急忙忙地開口反駁:「別往自己臉上貼金,我才沒有在看你。法蘭克,你說對不對?」
法蘭克汪的一聲,很聰明地像是在附和主人的話,然後前肢搭上主人的胸前,用它柔軟的淡褐色毛髮搔著主人的下巴,結果,換來的是主人的輕笑聲以及一陣臉頰的磨蹭。「還是你最瞭解我。」他右手一放,改為用左手將法蘭克抱上胸口,垂下頭,眼對眼、鼻對鼻地玩著。
剛起床的裴子星,跟在酒吧的裴子星有些不同。
衛桀看著逕自跟寵物玩耍的他,半長的黑髮落在耳鬢,宛若湧至海灘的波浪,呈現著優美的弧度;細長的雙眸因笑而眼尾更往上揚,點綴在眸中的是靈活生動的黑色玻璃彈珠,間或閃著光亮;而含著深深笑意的唇角則高高的勾起。
這樣的他,看起來很年輕,甚至比十七、八歲就已獨立生活的自己還要年輕;這樣的他,看起來很吸引人,遠比他所看過的任何人還要更讓人怦然心動。
是自己……看癡了吧!
衛桀勉強地拉回視線,壓下驟然攀升的慾望,用著略微粗嗄的嗓音說:「可以吃早餐了。」幸好套在身上的過膝圍裙稍稍遮掩住自己下腹的異狀,要不……
裴子星在腳邊放下法蘭克,就見它奔向早已放著美味餐點的盤子,埋頭享用起來。「你白天打算做什麼活動?」衛桀半斂著眸隨意問起。
「嗯,待會兒要帶法蘭克去附近的公園運動一下,然後——」講到一半,裴子星猛地噤口。不對!他幹什麼跟他閒話家常,人家問啥他就聽話的回答,忘了他對自己圖謀不軌嗎?「你問這做什麼?」裴子星抬起頭,一臉戒備地死盯著他。
「沒什麼。」揚著意味深長的邪笑,衛桀簡潔地答了一句。
心底的直覺,讓裴子星有種詭計正在進行中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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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一個不熱不冷的好天氣,對於裴子星這種在晚上工作的人來說,白天的街道在過了上班、上課的時候後便人潮稀疏,就連公園也看不見幾隻小貓,很祥和、很寧靜。除了因工作地點無可選擇的是在酒吧外,一向不喜歡喧嘩的他,對白天的喜愛勝過於夜晚。夜晚忙碌的工作,讓他能夠真正放鬆的只有在白天的時刻;他愛上總是人潮川流不息的街道頓時變得空蕩,只有三三兩兩的行人,甚至只有自己的那種感覺。
仿若天地間惟有自己存在,一切的景致皆為自己所有,一切的變化均落入自己眼底,那就像有個秘密藏在心底,沒有人知曉,只有自己窺見般,可以毫不顧忌地盡情享受。所以,只要是工作不累的時候,他總愛帶著法蘭克,漫無目的地走在不知名的恬靜街道上,踏著輕鬆的步伐,整個人慵懶地度過無聊的白天。
只不過……今天有個殺風景的人,不懂得看人家臉色,硬是破壞了他大好的興致。「請問你確定自己盡了學生的本分嗎?」裴子星拐著彎問著杵在他身邊、正一臉奸笑的衛桀。
失笑出聲,衛桀當然聽得懂他的問題。「今天是學校的園藝會,學生自動放假兩天。」「難得的兩天假期,你不去找朋友玩,反而纏著我,難道你做任何事從不看人臉色的嗎?」裴子星口氣不佳,眉頭皺了起來。
他再笑了幾聲。「你真的很討厭我?」語調不正經的問話。
廢話,他是瞎了眼不成!「討厭這兩個字還不足以形容我對你的感覺。」他是答應讓他借住三天沒錯,可沒說要讓他為所欲為,更沒說可以讓他待在自己身邊,他可別會錯意的將他這個舉動曲解為對他的軟化,以為自己對他撤下心防了。「那麼,在那感覺中,有沒有我所希望的呢?」衛桀的語氣雖然淡淡的,神情卻是認真的,黑眸也緊鎖住他的臉龐不放。
楞了一下,裴子星隨即明瞭衛桀話中另有涵義。「隨你,要跟就跟。」倉皇地丟下與他的問題完全無關的話之後,他走向逕自在公園的沙堆中玩得很快樂的法蘭克。他是怎麼了?原本要反諷回去的,怎知話到了舌尖,卻突地頓了一下,然後違背了自己的意志,說出像是洩氣的話來。那種話,根本就是已經對他舉手投降了嘛,這一刻,他真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蹲下身子,裴子星板著臉輕拂去粘在法蘭克鼻頭上的沙子,不理會隨他而來的衛桀。「你知道動物有時是人們的感情寄托嗎?有人養寵物,是為了滿足內心馴服動物、讓它們忠心服從自己的慾望;有的是為了增添生活上的樂趣,或是其他理由。但是,對於寂寞孤單的人來說,養寵物通常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藉此慰藉自己空虛的心靈,將自己無處可去的感情放在它們身上。」